牢房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维克多的脚步声混着急促的催促,正飞快朝着密道方向远去。
科林蹲在零的面前,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手里的撬棍在锁链上撬得火星四溅。
镣铐与铁链的碰撞声刺耳又慌乱,他咬着牙发力,终于将零脚踝上的锁链撬开,金属环 “当啷” 一声砸在地上。
可当目光落在零的手臂上时,科林的心脏猛地一沉。
三根锈迹斑斑的铁钉,硬生生将零的小臂钉在了冰冷的石墙上,钉帽深深嵌进皮肉里,周围的布料早已被血浸透,结成硬邦邦的暗红色硬块。
“该死!”
科林骂了一声,慌忙摸出腰间的锤子,双手紧握锤柄,朝着钉帽狠狠砸去。
“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牢房里回荡,铁钉却像长在了石头里,纹丝不动,反倒是震得零的手臂微微颤抖,鲜血顺着石缝缓缓往下流。
“科林!磨磨蹭蹭干什么!拾叁要追来了!”
维克多的声音从密道方向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牢房外的爆炸声突然变得清晰,震得头顶的石块簌簌往下掉,粉尘呛得科林不住咳嗽。
没时间了。
科林扔掉锤子,双手死死攥住零被钉住的小臂。
他深吸一口气,双脚蹬在墙上,身体往后猛拽。
皮肉撕裂的声音 “嗤啦” 响起,尖锐又刺耳。鲜血瞬间迸溅出来,溅在科林的脸上、衣服上,温热的液体带着腥气。
零的小臂终于被扯了下来,三根铁钉还留在石墙上,而她的掌心与小臂处,立刻露出两个碗口大的血窟窿,鲜血汩汩往外涌,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很快积成一小滩。
可科林刚想扶着零起身,却发现零的另一条手臂、甚至腰间,都还嵌着铁钉,牢牢钉在墙上。
他用力扯了扯,零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有更多的血顺着伤口渗出,将她的衣服染得通红。
又一声爆炸在不远处响起,牢房的铁门被气浪掀得晃动了一下,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
科林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自己根本来不及把零从墙上完全扯下来,再耽误下去,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他咬着牙,猛地松开手,转身朝着密道方向狂奔。
跑到牢房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零。他依旧被钉在墙上,身体随着爆炸的震动轻轻摇晃,鲜血顺着石墙蜿蜒而下,像一道诡异的红蛇。
科林闭了闭眼,双手用力将牢房门 “哐当” 一声推上,又用插销死死锁住。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不敢回头,连滚带爬地朝着密道冲去,身后的爆炸声与隐约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像催命的鼓点,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牢门外的走廊里,脚步声轻得像落叶拂过地面。
拾叁站在那扇紧锁的牢门前,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和碎肉,血珠顺着能量拳套缓缓滴落,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她微微垂着眼,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铁门,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门板上的细微凹陷。
整个第七区基地早已没了之前的嘈杂,刚才还此起彼伏的枪声、惨叫声,此刻都被死寂取代。
拾叁刚肃清完最后一处抵抗点,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是她为这场突袭画上的句号。
从攻入基地到控制全局,不过短短半小时,曾经号称固若金汤的第七区,如今只剩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与硝烟。
没有威胁了。
她抬眼看向牢门,门上的插销还牢牢插着,却像纸糊的一样,拦不住她,也拦不住门后那道与她紧密相连的气息。
精神力像细密的丝线,早已跨越了门板的阻隔,将她与零紧紧缠绕在一起。
拾叁的指尖微微颤抖,零手臂上那两处血窟窿传来的剧痛,正通过精神联结清晰地传到她身上,像是自己的皮肉被生生撕裂,温热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淌的触感无比真实。
她甚至能感受到零被钉在墙上的每一处伤口传来的灼痛,那疼痛尖锐又密集,让她的呼吸都跟着沉了几分。
而零那边,也正同步感受着拾叁的状态。
刚才战斗时的力度、躲避子弹时的急促心跳,还有肃清敌人后残留的疲惫,像潮水般涌进她的意识。
更清晰的,是拾叁藏在疲惫之下的兴奋,那是猎人终于围捕到猎物、战士打赢一场硬仗后的畅快,顺着精神丝线,一点点渗进零的感知里。
拾叁抬手,指尖抵在门板上,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却带着笃定的力量:
“零,我来了。”
门后的零没有回应,却微微偏过头,朝着门板的方向。
他能“看见”拾叁此刻的模样。身上沾着的血,是敌人的;眼底的红血丝,是精神力消耗后留下的痕迹;甚至能“闻”到拾叁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杂着她独有的冷冽气息。
手臂的剧痛还在持续,可零的嘴角却轻轻勾起一丝弧度。
他能感受到拾叁掌心贴在门板上的温度,能感受到拾叁此刻平稳却有力的心跳,更能感受到拾叁那份“一定会找到你”的坚定。
这份精神上的共享,让她们隔着一道门,却像从未分离过。
拾叁缓缓握紧拳头。
下一秒,她猛地抬手,能量拳套朝着门锁狠狠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插销应声断裂,牢门被她轻轻一推,缓缓向内打开。
拾叁撞进零怀里的瞬间,像株被狂风撕扯了整夜的藤蔓,终于寻到了可攀附的乔木。
眼泪是毫无预兆涌出来的,起初只是温热的水线顺着脸颊往下淌,很快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哽咽,最后是不管不顾的大哭。
胸腔剧烈起伏着,把积攒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在黑暗里滋生的恐惧、对前路茫茫的不安,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那些连自己都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浸湿了零胸前的衣襟。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他。
眼前这个男人瘦得能清晰看见肩骨的轮廓,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可不知怎的,这份陌生的触感却奇异地熨帖了她紧绷的神经。
是精神力在作祟吧?
那道无形的线早就在他们之间牵了许久,不用开口问“你懂吗”,不用抬头看他的眼神,甚至不用去听周围的声音,她就能清晰地“读”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缓情绪。
那是一种带着疼惜的平静,像月光漫过湖面,稳稳地托住了她所有的波澜。
零的动作很慢,仿佛每动一下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他那只唯一能活动的手臂抬起来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在环住她后背的瞬间,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道。
不算紧,却让人觉得安稳,像在说“不用怕,在这里就好”。
拾叁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到他颈间的伤口,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旧书页晒过太阳的味道,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全然的痛苦,混了点说不清的暖意。
精神力的连接在拥抱中变得愈发清晰,她能“看见”他眼底深藏的孤寂,像被遗忘在角落的星辰;他也能“触到”她心底最柔软的怯懦,像怕被踩碎的萤火。
这些平日里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碎片,在彼此的感知里毫无保留地铺开,又奇异地拼凑成了完整的形状。
风从旁边的门缝里钻进来,撩动了零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拾叁散乱的发丝。
他们就这样,一个在哭,一个在安静地抱着,没有一句话,却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那道看不见的羁绊,在体温交融、呼吸相闻、精神共振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彼此的骨血,再也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