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张玉瑶果然是郡王府的人。”
贾政眼神一凛,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的“京郊庄子”标记处,
“张主事的儿子,多半就在这附近。”
他唤来贾忠,沉声道:
“带些人手,去京郊排查所有郡王府名下的庄子,重点找三年来有孩童入住的地方。记住,务必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贾忠领命而去。
贾政望着窗外,心里清楚,郡王府的这次出手,虽打乱了他的计划,却也暴露了破绽。
贾政正对着京郊田庄的舆图标注疑点,府里突然传来通报:
“老爷,北静郡王妃亲自登门拜访,还带了好些礼物!”
他指尖一顿,眼神骤然凝重——此时王妃登门,绝非偶然,定是冲着张氏母女或是田庄的事来的。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他收起舆图,快步往贾母的荣庆堂走去。
荣庆堂内,贾母正坐在主位上,看着廊下堆得满满当当的礼品,眉头拧成了疙瘩。
锦盒、绸缎、补品堆了半人高,连罕见的东珠手串和千年人参都在其中,比过年时送的礼厚重了数倍。
“这是怎么说的?”
贾母低声对身旁的鸳鸯道,
“既非年节,又无喜事,王妃怎会突然送这么多重礼?我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鸳鸯也点头附和:
“是啊老太太,瞧这阵仗,倒像是有求于咱们府似的。”
话音刚落,就见北静郡王妃身着绣金凤的锦袍,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丫鬟。
“老太太,身体可好?”
王妃见礼之后,语气格外热络。
贾母连忙抬手虚扶:
“王妃快请坐,何必这么客气,还带这么多东西来。”
她虽面带笑意,眼神里却藏着警惕,暗自琢磨对方的来意。
王妃坐下后,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才笑着开口:
“老太太别见怪,这些不过是臣妇的一点心意。前阵子听说府里添了哥儿,一直没来得及道贺,今日特来补上。”
贾母心中更疑——贾环出生已有些时日,早不贺晚不贺,偏在这时候提,分明是找借口。
她不动声色地应道:
“王妃有心了,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子,怎敢劳烦王妃特意跑一趟。”
王妃见状,知道再绕圈子无用,索性顺着话头挑明:
“实不相瞒,臣妇今日来,还有一事想求老太太和政大人说和。”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前几日听闻教坊司送了批官家女眷去邀月楼,其中有个姓张的,是臣妇一位故人的远亲,臣妇想着救她出来,也好积点功德。”
“可昨日派人去接,才知道政大人也看中了这对母女,已经跟老鸨打过招呼。”
她叹了口气,满脸诚恳: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政大人有意,并非故意抢人。”
“只是那位张夫人实在可怜,我与她故人有交情,实在不忍见她落难,还望老太太和政大人行个方便,把人让了,必有重谢。”
王妃这话刚落,荣庆堂内的气氛瞬间僵住。
贾母脸上的笑容倏地敛去,嘴角紧绷,眼神里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连带着看向贾政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邀月楼?”
贾母慢悠悠放下茶盏,茶盖与茶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却像敲在贾政心上,
“政儿,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还特意要赎两个女子回来?”
贾政心头一紧,知道母亲是动了真怒。
他刚要开口解释“为查案”,就被贾母抬手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案子。”
贾母语气带着几分严厉,目光扫过厅内伺候的丫鬟,鸳鸯识趣地挥手让众人退下,
“可查案非要去邀月楼?非要把楼里的女子接回府?咱们贾家的名声,就是这么一点点败在这些事上的!”
王妃坐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上却假意劝和:
“老太太息怒,政大人也是一片公心,想来是臣妇话说得不妥当……”
“跟你无关。”
贾母没给她留情面,转头死死盯着贾政,
“你父亲在时,最看重门风。你哥哥虽不成器,可你是读圣贤书、做朝廷官的,怎也犯这种浑?”
“前有你哥哥往那勾栏瓦舍里钻,如今你又去邀月楼赎人,外头人该怎么嚼贾家的舌根?‘爱好人妻’的闲话还没散,这又添新由头!”
贾政他知道母亲的顾虑——贾家男儿似乎总绕不开“风月”二字,贾赦沉迷美色、贾珍荒淫无度,这些早已成了京中笑柄。
如今他被王妃当众点出“去邀月楼赎人”,即便初衷是查案,传到外人耳里,也只会变成“贾政步兄长后尘”的污名,这对本就需谨守声名的贾家而言,不啻于“贴脸开大”。
“母亲,儿子是为了查张主事的案子,那对母女是关键证人,并非……”
他终是忍不住低声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关键证人就不能另寻法子安置?非要接进荣国府?”
贾母厉声反问,胸口微微起伏,
“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仁善’?可仁善得分地方、看时候!”
“府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京里多少人等着看贾家笑话,你这不是给人递刀子吗?”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贾家男儿这毛病,是刻在骨子里的,改不了也转不了。”
“可你是工部侍郎,是贾家的脸面,表面上总得立住规矩!往后再敢往那种地方去,仔细你的皮!”
贾政连忙躬身应道:
“是,儿子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他知道母亲并非真怪他查案,而是怕他被“邀月楼”这三个字绊住名声,更怕被王妃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一旁的王妃见贾母动怒斥责贾政,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原本是想拿捏贾政的把柄,没想到竟戳中了贾家的“旧疾”,这下即便贾政不肯放还张氏母女,贾母也定会从中掣肘,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老太太消消气,政大人也是一时考虑不周。”
王妃适时开口,语气越发温和。
贾母瞥了她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王妃是坐收渔利,却也只能顺着台阶下:
“王妃有心了。政儿会处置好,断不会让她们坏了府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