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清愣了愣,随即硬声道:
“陛下,臣以为可再征调粮草、招募新兵,徐徐图之,未必非要用险……”
“徐徐图之?”
皇帝打断他,
“大同撑不了那么久!等你募好兵、运到粮,城都没了!”
贾政趁机上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臣并非要让雁门关将士白白送死。主动出击本就能减少伤亡,且只是佯攻,见好就收,损失可控。若因‘怕不仁’而放弃,才是真的对大同将士不仁!”
周文清还想争辩,却被皇帝冷冷的目光制止。
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儒臣们依旧沉默,却没人再敢站出来反驳——他们知道,贾政的话虽刺耳,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是心里那道“人命关天”的坎,一时难以迈过。
皇帝不再犹豫,猛地拍向御座扶手:
“就按贾政说的办!传朕旨意,雁门关守军即刻整队,按佯攻之策行动!”
兵部尚书连忙躬身:
“臣遵旨!这就去拟军令!”
“慢着!”
皇帝叫住他,目光扫过殿内,
“普通传信太慢,派皇家供奉去!”
众人皆是一惊——皇家供奉是皇室顶尖高手,平日从不轻易出动,如今竟要派去传信?
皇帝沉声道:
“不仅是传信!大同缺粮,大军易乱,需有高手坐镇镇住场面,万一有哗变苗头,也好及时处置!”
贾政眼中一亮:
“陛下英明!有供奉随行,既能加快传信速度,又能稳定大同军心,一举两得!”
皇家供奉立刻出列:
“臣定不辱使命!”
“好!”
皇帝点头,
“你们即刻出发,务必将旨意亲手交给牛继宗,再帮他稳住城内秩序!”
“臣遵旨!”
统领退下,转身快步离去。
待供奉离开,皇帝又看向户部尚书:
“粮运之事,你亲自督办!从太原府调的粮,三日之内必须出发!”
户部尚书额头冒汗:
“臣……臣尽力!只是太原府存粮有限,恐怕只能凑一万石……”
“一万石也得运!”
皇帝语气强硬,
“再让沿途州府紧急征粮,能凑多少是多少,先解大同燃眉之急!”
“是!臣这就去安排!”
户部尚书不敢耽搁,匆匆退殿。
与此同时,大同城内一片死寂。
牛继宗站在府衙内,看着手下呈上的粮册,脸色铁青——全城搜罗下来,只剩不足五千石粮,分给六万将士,每人每天只能喝上半碗稀粥。
“将军,将士们怨气很大,不少人都在骂……骂您连粮仓都看不好。”
副将低着头,声音发颤。
牛继宗猛地将粮册摔在桌上:
“我能怎么办?粮仓守官叛逃!我难道不想看好吗?”
他心里又急又愧,若不是自己疏忽了粮仓守卫,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正说着,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
“将军!城门口有士兵闹事,说要出城投降女真,还说……还说在城里饿死不如出去搏条活路!”
“反了!”
牛继宗怒喝,拔起腰间佩刀,
“带我去看看!”
赶到城门口时,已有数十名士兵围在一起,吵吵嚷嚷。
见牛继宗过来,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却没人敢抬头。
“谁想投降?”
牛继宗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冰冷,
“女真是什么人?他们破了城,只会把你们当猪狗宰!现在虽饿,至少还有命在,投降就是死路一条!”
一名年轻士兵鼓起勇气,抬头道:
“将军,我们知道投降危险,可再饿下去,我们连拿武器的力气都没了,怎么守城?”
这话一出,其他士兵纷纷附和:
“是啊将军,我们不想投降,可我们真的撑不住了!”
牛继宗看着士兵们蜡黄的脸、无力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士兵们不是怕死,是怕饿死。
“再等等!”
他放缓语气,
“朝廷肯定会派粮来,我已经派人去催了,再撑几日,粮就到了!”
可士兵们眼中没有丝毫希望,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牛继宗心里清楚,这样的安抚,早已没了说服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亲兵跑来禀报:
“将军!城外有一人赶来,说是皇家供奉,奉陛下旨意前来!”
“皇家供奉?”
牛继宗一愣,随即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快!开城门,迎他们进来!”
他心里盼着,供奉带来的,不仅是旨意,还有朝廷调粮的好消息——这是大同唯一的生机,也是稳住士气的唯一办法。
还不等牛继宗的命令传到城门,一道身影已如飞鸟般掠过护城河,稳稳落在大同城头。
为首的皇家供奉须发皆白,年岁看着已过花甲,周身却萦绕着沉凝如山的气势,目光扫过城头时,原本躁动的士兵竟下意识屏住呼吸,连议论声都消失了——那股无形的威压,压得人心里发沉,不敢有半分造次。
牛继宗快步赶到城头,刚要开口,老供奉已先一步抬眼打量城内。
他的目光掠过街道上列队巡逻的士兵、紧闭却整齐的商户门窗,又看向城墙上虽疲惫却未溃散的守军,紧绷的嘴角稍稍松动,对牛继宗微微颔首:
“还算有章法,没乱了根本。”
这一句认可,让牛继宗悬着的心稍稍落地。他躬身行礼:
“末将牛继宗,见过供奉大人!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老供奉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明黄圣旨,展开时声音洪亮,穿透城头的风,传遍四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同粮仓遭焚,朕已尽知。现令雁门关守军即刻佯攻女真侧翼,牵制敌兵;太原府及沿途州府加急调粮,三日内启程;另派皇家供奉协助牛继宗稳定城防,凡有哗变者,可先斩后奏!钦此!”
圣旨宣完,城头的士兵们先是愣怔,随即爆发出低低的骚动——雁门关佯攻、粮草将到,这是他们连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供奉大人,”
牛继宗连忙追问,
“陛下说的粮,真能三日内启程吗?我们……我们城里的粮,撑不了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