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曲院风荷】包间,也是这道西湖醋鱼。当时因为年少轻狂与心中的好奇,仅是尝了一口,那股子直冲脑门的甜酸,配上鱼肉里隐约的土腥味,让他这个吃惯了咸鲜口的北方人实在消受不起。最后那盘鱼只吃了一口,宁如月宁如梦两姐妹还笑着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文 “陈先生与西湖醋鱼的爱恨情仇”,随着陈珏声名鹊起,这条朋友圈在网络上也火了起来,在转载中不少人评论调侃他 “诗里夸得天花乱坠,筷子却很诚实”。
“怎么了先生?” 苏友云见他迟迟不动筷,笑着打趣:“难不成还在记恨去年那口醋鱼?”
好吗,这苏友云果真也是听说过自己与西湖醋鱼的爱恨情仇,今天点这道菜就是故意来看自己笑话的。
陈珏回过神,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苦笑道:“太守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北方人吃惯了酱肘子、铁锅炖,这西湖醋鱼的鱼,总觉得像在吃……” 他想了想,找了个贴切的比喻:“像在吃裹着酱汁的水果,实在有些违和。”
李逸雅在旁忍不住笑出声:“先生上次那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呢。如月说您当时僵了半晌才咽下去,跟吞药似的。”
宫笃定也跟着打趣:“不过先生那首诗倒是写得绝,‘西湖醋鱼何时美,独数杭州楼外楼’,现在谁去楼外楼不点这道菜?都说是沾了先生的诗气,怕是今后先生变成西湖醋鱼的推广大使了。”说着便露出促狭的笑容。
“我品鉴过这西湖醋鱼的惊艳,总是要向大家分享一番的啊。”陈珏揶揄的说道,这就和旅游去了一个无聊透顶的地方一样,回来朋友问起,总是会说不虚此行,看着面前的一整条鱼,若是一口不动,也太可惜浪费了一些,无奈地摇摇头,夹起一小块鱼肉,犹豫着送入口中。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味道竟比去年柔和许多,糖醋汁的甜酸压得恰到好处,鱼肉里的土腥味也淡了不少。他细细嚼了嚼,眉头渐渐松开:“咦?这次的味道…… 好像不一样?”
苏友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先生尝出来了?知道您吃不惯太浓的甜酸,特意让后厨少放了糖,多搁了点绍兴的陈醋中和,还提前用清水把鱼泡了三个时辰去土腥味。” 他端起酒杯,与陈珏碰了一下:“程太守在信里特意嘱咐,说要是再让先生吃去年那口‘噩梦’,他可要亲自来杭州跟我理论。”
陈珏失笑,咽下鱼肉,拿起黄酒抿了一口:“看来程太守是真把我那点糗事记在心上了。这般费心,我要是再不吃,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他又夹了一块,这次吃得坦然,“其实味道确实不错,是我上次先入为主了。”
李逸雅凑过来看了看,打趣道:“看来苏太守是做足了功课,这道鱼算是‘洗白’成功了。”
苏友云笑道:“先生肯赏脸就好。其实各地吃食都讲究个缘分,就像北方的涮羊肉,南方人初尝也觉得膻,吃惯了反倒离不了。先生要是常住杭州,说不定日后会想念这口醋鱼呢。”
“还是算了吧。”看着盘中的西湖醋鱼,味道虽然已经勉强可以接受,但是要是今后怀念,怕是不太可能了,因此转移话题说道:“说起缘分,后天倒是有一场喜酒要喝,是之前在西湖边偶遇的一对年轻人,叫袁明和范梦琪,当时应了要去,如今回来了,倒真该去凑个热闹。”
“先生这件事已经传为佳话了。”苏友云眼睛一亮的说道:“这桩事如今在杭州学界传得广,都叫它‘湖畔诗缘’呢。” 苏友云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先生在西湖边偶遇新人,随口赠诗相贺,本是萍水相逢的雅事,偏那对年轻人实诚,把您题的诗装裱起来当成了传家宝,范家老太爷瞧见时,还说这是‘喜气沾了文气’。”
陈珏闻言微怔,随即失笑:“不过是顺嘴吟了两句,竟被这般郑重对待。”
“先生可别说是顺嘴吟的两句,” 苏友云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您赠的可不是什么小诗,而是那首《钱塘湖春行》啊!这诗如今在咱们大华学界,那可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就说上个月的江南研学会的研讨会上,好几位学界泰斗都专门提到了这首诗。研学会的会长柳敬亭,您知道吧,他向来才高气傲,可提到您这诗,连连称赞‘此诗有盛唐遗风,字句间皆是生机’,还说‘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这两句,把钱塘早春的鲜活劲儿写透了,是他近些年见过的写春景最妙的句子。”
“还有两江有名的经学家王仲教授。” 苏友云数道:“他在《大华文学评论》上专门写了篇文章分析您这首诗,说‘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里的‘渐欲’和‘才能’用得太绝了,把春天那种循序渐进的美精准地捕捉到了,光是这两个词,就值得后辈学子好好琢磨半年。”
陈珏听着,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不过是一首描摹春景的诗,竟让他们如此费神分析?”
苏友云笑着摇头:“先生您是当局者迷啊。京华大学的宪教授还提议呢,建议教育部将这首诗收录进课本,说它不仅文字优美,而且浅显易懂,还能让学生们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好,培养他们对生活的观察力。他还调侃说,您这一首诗,可比他们上十堂作文课都管用。”
“实在是太夸张了,当不得如此赞誉。”陈珏连连摆手谦逊道,虽然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之中,这篇诗位列八年级上册,但是在这个世界毕竟是刚刚创作,没有经过千年的传唱,哪怕是在经典也不可能达到前世那种名气地位,这不仅仅是作品质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