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哗哗作响，方野俯身，洗去脸上黏腻的奶油。
他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正想找纸巾，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就递到了他眼前。
方野侧过头，是沈繁星。
她脸上还沾着好些没洗净的白色奶油。
这些奶油正好成了她通红酒颊的掩护，却完全遮不住她眼睛里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羞涩。
“谢谢。”方野接过纸巾。
沈繁星没敢看他，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怯生生地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示意，“这里还有一点，没擦到。”
方野依言用手背蹭了下那个位置，再用纸巾仔细擦干，侧身让出洗手台的位置，“好了。你洗吧。”
“嗯。”沈繁星轻轻应了一声。
她的长发随着俯身的动作如瀑般散落，眼看发梢就要垂进湿漉漉的盥洗盆里。
她这才想起没带发圈，慌忙抬起一只手去拢头发，另一只手笨拙地想去接水洗脸，动作立刻变得别扭又局促。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从旁伸了过来，轻柔地将那些不听话的发丝全部收拢，稳稳地握在手心。
沈繁星整个人瞬间僵住，呼吸都屏住了。
透过面前光洁的镜面，她清晰地看到方野就站在自己身侧。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像要滴出血来。
她慌忙低下头，几乎把整张发烫的脸埋进哗哗的水流里。
冰凉的水却无法让她发热的脸颊降温。
包厢里只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和一个装饰板隔着的水槽。
于秀秀想着赶紧把手上的奶油洗干净，就出来了，没走几步，她的脚步顿时刹住。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姿挺拔的方野侧身站着，一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另一手稳稳地帮沈繁星拢着长发。
沈繁星则红着脸低着头，气氛有种说不出的亲昵和和谐。
于秀秀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心脏砰砰狂跳，赶紧缩回身子，蹑手蹑脚地溜回包厢。
她看向刚洗完脸的夏芷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二话不说，冲到桌边用手指挖了点残存的奶油，快步走到夏芷晴面前，又抹在她脸上。
夏芷晴被这突然袭击搞懵了，有些恼怒地擦了一下，“于秀秀！我刚洗干净！你又搞什么？”
于秀秀却不由分说，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语气急切，“别废话，走走走，我帮你洗掉！快点！”
夏芷晴试图挣脱，“不用，我自己洗。”
但于秀秀力气不小，半推半就地硬是把满心疑惑的夏芷晴拉出了包厢。
夏芷晴被她弄得一头雾水，直到看见洗手台前方野为沈繁星拢发的一幕。
她瞬间明白了于秀秀刚才反常举动的用意。
心底深处，一股淡淡的羡慕悄然滋生。
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仿佛只是不经意瞥见了无关紧要的场景，转身又默默回到了包厢，留下于秀秀一个人在原地干着急。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唐天翔。
他刚才还挺有风度地表示让女生先清理，自己去公共卫生间。
他刚上完厕所出来，就看到方野再自然不过的拢发动作，眼睛瞪得溜圆！
这种看似随意却效果拔群的拉近关系方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方野这家伙，平时不声不响，原来这么会撩妹。
唐天翔感觉自己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立刻想到包厢里还有机会，不能浪费。
他快步折返回去，一进包厢，目光就精准地捕捉到夏芷晴正站在洗手台边，拿着湿纸巾擦拭脸上的奶油，微微弯着腰，曲线迷人。
唐天翔心头一热，赶紧凑上前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体贴，“芷晴，我帮你拢着头发吧？这样你方便点。”
他话音刚落，于秀秀就像护崽的母鸡一样，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对着唐天翔说道，“不用不用，我在这儿呢，我会帮芷晴。”
唐天翔看着于秀秀的脸，郁闷的不行，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瞪了她一眼。
........
另一个包厢里，气氛很是尴尬。
但萧楚生觉得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他刚才仅仅凭借前世的记忆，问了几个关于二伯所谓“打通关键环节”和“稳定业务来源”的具体细节和风险问题，就把原本口若悬河的二伯问得额头冒汗，言辞闪烁。
他自信，父母回去后肯定会重新审视这笔看似诱人实则漏洞百出的投资。
把这二十万拿去打水漂，还不如留着给他当创业的启动资金，他有信心能让这笔钱翻上十倍、百倍。
他借口出来上洗手间，一方面是让包厢里那尴尬又紧张的气氛缓冲一下，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致命一击”做准备。
他喜欢这种局面尽在掌控的感觉。
但还没走到公共卫生间，他远远就看到了洗手台前方野为沈繁星拢头发的一幕。
在他眼里，方野这个动作绝非善意相助，分明是借着机会占沈繁星便宜。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瞬间涌上心头，萧楚生立刻大步冲了过去，声音悸动。
“方野！你把手放开！你在干什么？”
沈繁星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她脸上的奶油已经洗去大半，露出原本清丽白皙的肌肤，因为刚才的羞涩和此刻的惊吓，脸蛋红扑扑的，湿漉漉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慌乱的水光，平日里总是低垂着的眉眼完全展露出来，竟有种动人的娇俏。
萧楚生看得愣了一下，心神微荡。
他当然知道沈繁星底子不差，只是平时过于沉默自卑，总是低着头缩着肩，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容貌。
但他也没想到，洗净铅华后，这张脸竟已悄然长开，清丽脱俗，丝毫看不出贫寒家境带来的黯淡，此刻带着惊惶，更是我见犹怜。
沈繁星看到面色不善的萧楚生，下意识就往方野身边靠去，几乎要躲到他身后，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腰侧的一点衣料，寻求庇护。
方野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和传来的恐惧，原本握着头发的手松开，转而轻轻按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然后他看也没看萧楚生，从容地抽出一张纸巾，微微低下头，动作自然地擦去她鬓角一处刚才没太洗净的细小奶油痕迹，语气平淡，“没事，沾了点东西。”
沈繁星仰着脸，看着方野近在咫尺的脸，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周围的一切仿佛消失了。
连萧楚生骇人的目光都被隔绝在外，她只下意识地更加用力捏紧了指尖那点可怜的衣料。
萧楚生拳头瞬间握紧，低吼道，“你不许碰她！拿开你的脏手！”
方野根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仔细确认沈繁星脸上干净了，才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气得脸色发青的萧楚生。
萧楚生见自己被无视，怒意更盛，声音含怒，几乎是咬着牙说，“我说，让你放开她！听见没有？！”
沈繁星身体抖了一下，明显被萧楚生仿佛要吃人般的语气吓到了，心里对他的观感瞬间跌至冰点，只剩下恐惧和厌恶。
方野嘴角微微扬起，但依旧把萧楚生当成空气。
他对沈繁星说，“没事了，擦好了。你先回包厢吧。”
沈繁星却用力摇摇头，小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更紧地拽住了方野的衣角，她急切地小声说道，“一...一起回去。”
一脸怒容的萧楚生看起来太可怕了，她不能让方野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他。
她担心两人会起冲突，方野会受伤。
她早就忘记了方野曾经那个“校霸”的名头，也忽略了两人之间体型和力量的客观差距。
在她此刻单纯又固执的认知里，打架就会受伤，她不想方野受伤，哪怕只是擦破点皮。
方野看着挡在面前的萧楚生，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他放缓了声音，“好，那我们回去。待会去唱歌了。”
沈繁星连忙点头，身体放松了些。
萧楚生却猛地抬起手臂，像一道路障般横在两人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不准逼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情！”
方野闻言，看向沈繁星，语气温和地询问，“你想去唱歌吗？”
沈繁星抬起头，勇敢地迎向萧楚生逼迫的目光，颤声道，“我想去。是我自己想去的。”
方野重新看向萧楚生，用眼神示意，你看，是她自己的意愿，我没有强迫她。
可萧楚生固执得像块石头，在他认知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就像他认定之前去小卖部买水也是方野逼迫那般，沈繁星肯定不愿意。
他前世去过灯红酒绿的商K，深知在那种灯光昏暗迷离、气氛暧昧不明的环境里，最容易发生些逾越举动。
他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野在KtV包厢的阴影里，对怯懦不敢言的沈繁星动手动脚的龌龊画面了。
他绝不能允许！
萧楚生沉着脸，“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知道繁星根本不想去！是你逼她的，你用手段胁迫她。
我不会让你这种败类得逞的，你也休想碰她一根手指头！”
沈繁星听着萧楚生凭空臆测的污蔑，看着方野平静承受这一切的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猛地冲上心头。
她再也无法忍受萧楚生这种自以为是的纠缠和保护欲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直视着萧楚生愤怒的脸，大声道，“萧楚生同学！我想去！是我自己想去！请你让开！”
萧楚生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像是听不懂这句简单的话，脸上的愤怒凝固，转而变成一种茫然的愕然。
这跟他预想的剧本不一样。
他不由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或许该等到沈繁星被欺负的时候，自己再出现英雄救美。
那样沈繁星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误解自己。
但沈繁星已不再看萧楚生令人生厌的脸，拉着方野的胳膊，从萧楚生身旁绕了过去。
萧楚生僵在原地，像一尊滑稽的雕像，眼睁睁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
一直走到包厢门口，沈繁星才从愤怒的情绪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紧紧抓着方野的手腕。
她像被电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脸颊“腾”地一下再次烧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方野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揶揄。
“刚才很厉害。气势很足。要是刚才直接推开他拦路的手，那就更霸气了。”
沈繁星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冒热气。她小声道，“他不好，我...我就是生气了。”
至于“霸气”这个词，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沾边。
沈繁星羞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慌忙推开包厢门，逃似的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方野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踱步走到自己的椅子旁。
沈繁星已经坐下，正拿着纸巾，低着头，默默而认真地擦拭刚才蛋糕大战中不小心溅到方野椅面上的几点奶油。
唐天翔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只恨刚才帮夏芷晴拢头发的人不是自己。
李洋则在心里暗赞，“还是大嫂好。”
于秀秀看着沈繁星红晕未褪的侧脸和方野淡然的样子，忍不住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夏芷晴，眼神示意她“瞧瞧人家这进展”。
夏芷晴默默看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对面的蒙诗诗敏锐地察觉到这边微妙的气氛，柳眉微蹙，看向身旁的宋千瓷，却发现好友正兴致勃勃地和苏曼讨论着刚才拍的照片，嘴角带笑。
唐天翔被方野和沈繁星之间那种无声又自然的亲密氛围刺激到了，他猛地站起来。
“人都齐了吧？我们别磨蹭了，去唱歌吧！”
于秀秀立刻附和，也站起身招呼大家，“走走走，楼下就有KtV。”
方野没急着走，而是坐下给自己重新倒了半杯冰镇的果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然后才在众人的目光中，从容地站起身。
其实他完全可以站着拿杯子喝一口。
几乎在他起身的同时，沈繁星也立刻站起来，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像是一个安静的小跟班。
但方野有受伤的危险时，性格懦弱的她又会鼓起勇气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