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一中。
下午五点。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宣告着这场考试已到了最终交卷时间。
唐牧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靠在椅背上，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考场里其他学生也都差不多，一个个如释重负，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
曾几何时，唐牧是打心底里厌恶考试的。
对他来说，高考就是一座翻不过去的大山，反正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不如趁早躺平，及时行乐。
放弃，是他早就为自己规划好的路。
可是，人的变化，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
当他看到曾经和自己一起在及格线边缘徘徊的潘锦，数学成绩突飞猛进，甚至能考到一百三十多分的时候，他震惊了。
当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着直播间学习，看到那些复杂的数学题被周远用一种近乎于降维打击的方式轻松破解时，他被彻底颠覆了三观。
原来学习，可以这么酷。
原来努力，真的能看到结果。
潘锦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一股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我想上大学。
我想看看，山顶的风景，到底是什么样的。
考场里的人渐渐散去，唐牧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文具。
思绪却落在语文卷最后的作文题上。
《志当存高远的价值》。
多大，多空的一个题目。
放在一个月前，他大概只会胡乱拼凑一些名人名言，写满八百字格子就算完成任务。
但今天，他写得很认真。
他写了自己曾经的迷茫和颓废，写了对游戏世界的沉迷，也写了看到身边同学脱胎换骨时的震撼。
最后，他写下了自己那个被遗忘了很久的，小小的梦想。
他想考一所军校。
穿上那身挺拔的军装，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这个念头，以前他只敢在梦里想一想，觉得遥不可及。
但现在，他想试一试。
为这个目标，拼尽全力地试一次。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正好是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唐牧觉得，这或许就是一种预兆。
“唐牧！”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一个穿着潮牌t恤，头发染成亚麻色的男生勾住了他的脖子，一脸的兴奋。
“走走走，就等你了！今晚通宵上分！”
是四班的李浩，他以前的“铁杆战友”。
唐牧皱了皱眉，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语气平淡。
“不去了。”
“啊？”李浩愣住了，“不去？为啥啊？考完试不放松一下，你憋得住？”
唐牧从书包里拿出一沓打印好的A4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学题和解析。
“我得回去看看这个。”
他晃了晃手里的试卷。
“周老师前几天刚讲过的压轴题型，我怕忘了。”
李浩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的嫌弃。
“我靠，又是这玩意儿？”
他撇撇嘴，不屑地说道：“我说你最近是不是魔怔了？天天抱着这些破纸看，那什么狗屁老师真有那么神？不就是个网上主播，搞不好背后都是团队包装的。”
“你别胡说！”唐牧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周老师讲得好不好，我自己清楚。”
李浩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随即有点恼火。
“嘿，你还跟我急眼了？”
他一把拉住唐牧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道：“牧哥，咱俩谁跟谁啊？就一场联考而已，至于吗？你看看你最近，人都瘦了一圈了，再学就成书呆子了！”
“走吧，就玩几把，我保证，打完就放你回来学习，行不？”
李浩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哀求。
换做以前，唐牧早就心动了。
但现在，他看着李浩，只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他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说了，不去了。”
他顿了顿，看着李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浩，我跟你说认真的。”
“高考之前，我不会再碰一下游戏。”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李浩彻底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唐牧，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你……你来真的？”
唐牧点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别再叫我打游戏。”
“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否则，这朋友，就没得做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浩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和些许的恼怒。
他上下打量了唐牧几眼，最后冷哼一声。
“行。”
“你牛。”
“唐大学霸，您好好学习吧，我们这种学渣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猛地一甩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好友决绝的背影，唐牧心里没有失落，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他知道，他和过去那个沉迷游戏、虚度光阴的自己，做了一个彻底的了断。
这条路，或许会很孤独。
但他不后悔。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几张打印出来的数学试卷，上面的题目密密麻麻，充满了各种复杂的符号和图形。
这些曾经在他看来如同天书一般的东西，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和踏实。
他找了个路边的石凳坐下，就着黄昏的光线，专注地研究起来。
周遭的喧嚣，来往的人群，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题目，和那个在直播中，用最简洁语言剖析问题核心的身影。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蜕变。
这种成长的感觉，比任何一场游戏的胜利，都更让人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