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车辇穿梭于云海之间，速度快得撕裂虚空，却异常平稳。车厢内，琉璃为壁，宝玉为饰，仙气氤氲成雾，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然而，端坐于主位的那位八卦紫绶仙官，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那卷未能宣读的金色仙旨，被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下方的数名仙将与随行仙娥，皆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喘，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仙官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尔等……方才可曾看清？”
下方一名地位较高的仙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禀星君，那下界修士……行为确实古怪。末将的‘裂仙戈’一击，蕴含三成仙元与惩戒法则，便是一般真仙也不敢硬接，可他却……”
他说不下去了，那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是格挡，不是化解，而是如同抹除痕迹般，让攻击凭空消失。
另一名负责感应天地气机的仙娥也怯生生地补充道：“星君，奴婢以‘观灵术’探查，那人身上……确实无半分灵力或仙元波动，宛如凡胎肉体。可……可他所居之处，信仰之力自发汇聚，规则稳固远超仙界寻常洞府，那片土地，甚至隐隐有排斥我等仙灵气息的迹象……这，这根本不合常理！”
仙官，被尊为“巡天星君”的赵丙，沉默着。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李逍遥那慵懒的神情，那随手挥散仙戈的姿态，那抱怨挡光的话语……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根根尖刺，扎在他固有的认知和骄傲之上。
下界蝼蚁？
僭越仙凡？
干扰秩序？
若对方真是下界修士，哪怕是大乘期巅峰，半步真仙，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仙将一击！更不可能让一片下界土地产生排斥仙灵之气的特质！
“莫非……”赵丙星君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是某位上古时期滞留人间的先天神只苏醒？或是……得了某件能蒙蔽天机、扭曲规则的混沌至宝？”
他想起了临行前，仙帝陛下那讳莫如深的叮嘱：“南荒之地，规则有异，谨慎行事，查明即可，勿起争端。”
当时他只当是陛下例行公事的告诫，如今想来，陛下莫非早已知道些什么？
“星君，我等是否立刻返回仙界，禀明陛下，请派……”一名仙将试探着问道。
“不急。”赵丙星君抬手打断，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深沉与锐利，“此事蹊跷太多。若他真是上古神只或身怀至宝，其目的为何？为何偏安于一个破落宗门？那凝聚的信仰之力，又源自何处？”
他顿了顿，继续道：“立刻传讯给埋在南荒的几枚‘暗子’，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此人的来历！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信息，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重点查探，他可曾有过什么奇遇，接触过什么特殊之人或物！”
“是！”仙将领命。
“还有，”赵丙星君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语气凝重，“将今日所见，尤其是那信仰之力凝聚与规则排斥的现象，密报给‘衍天监’的那几位老家伙，问问他们，古籍之中，可有类似记载？”
他感觉，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一个远超他权限和认知范围的秘密。这个看似惫懒的青年，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稍有不慎，可能连整个巡天使队伍，甚至其背后的势力，都会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回仙界之前，先去一趟‘虚无之隙’。”赵丙星君忽然下令。
“虚无之隙？”手下皆是一惊，那可是连金仙都不愿轻易涉足的规则混乱之地。
“去确认一件事。”赵丙星君没有多解释，眼神幽深。他要去看看，那里的规则混乱，与青云宗那片土地的规则稳固，是否存在着某种……对立或者关联？
九龙车辇调转方向，朝着更加深邃、危险的虚空遁去。
车厢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仙气流转的微响。
赵丙星君靠在玉座上，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李逍遥……
青云宗……
先天乙木仙根……
信仰净土……
挥手散仙戈……
一个个碎片在他脑中盘旋，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他只知道，仙界长久以来的平静，或许即将被打破。而风暴的中心，就是那个他完全看不透的下界青年。
“但愿……不是最坏的那种可能……”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忧虑。
而在青云宗，那间破茅屋内，引发仙界震动的源头，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干草堆上，睡得口水横流，梦里似乎还在回味那瓢清冽的井水。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仙界的目光，牢牢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