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已落了大半,疏朗的枝干直指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然而,“仙缘小筑”的后院厨房内,却是一片与季节不符的凝重气氛。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平日里最为活跃、总是绕着林晚晚脚边打转的那缕来自仙界的调皮火精,此刻都瑟缩在灶膛深处,不敢冒头。
林晚晚站在宽大的原木料理台前,身上不再是普通的棉麻衣裙,而是换上了一套玄宸前日送来的流云广袖法衣,月白色的料子上暗绣着隐匿的防护阵纹,能让她在烹饪蕴含强大灵力的菜肴时,不至于被外泄的能量所伤。她的面前,悬浮着三样东西:一块被封在玄冰之中、依旧散发着灼热气息的“朱雀羽翼尖”,一株叶片如同翡翠雕琢、脉络中流淌着星辉的“星辰草”,还有一小瓶取自万丈海眼之下、沉重如汞的“玄冥真水”。
这三样,任何一样流入人间,都足以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而此刻,它们只是今日“考较”的试题。
料理台对面,站着三位“考官”。其中一位,正是玄宸。他今日未曾掩饰周身气度,虽已极力收敛,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尊贵与威仪,依旧让这方小小的厨房空间显得有些逼仄。他神色平静,眸色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的左侧,是一位身着葛布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白发白须,面色红润,乃是仙界食修一脉的耆宿,号“五味真人”。此刻,五味真人正捻着胡须,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林晚晚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眼神中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右侧,则是一位身着华丽宫装、面容冷艳的女子,乃是仙界瑶池的一位女仙官,司掌宴席,对菜品的外观、意境要求极为严苛。她微微抬着下巴,目光扫过那三样顶级食材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
这并非简单的烹饪,而是一场来自仙界的、正式的“考较”。五味真人与瑶池女仙官,代表的是仙界对林晚晚这个“异数”能否真正驾驭高阶灵食的质疑与检验。而玄宸,虽是林晚晚的道侣,在此刻却必须保持中立,甚至要主动促成这场考较,以堵住仙界悠悠之口。
“林小友,”五味真人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压力,“今日考题,乃是以‘朱雀羽’之烈阳,‘星辰草’之清辉,‘玄冥真水’之至阴,三者合一,烹制一道汤羹。需得阴阳相济,五行平衡,火候差之一厘,灵气谬以千里,你可明白?”
瑶池女仙官淡淡补充:“汤成之后,需色如琉璃,澄澈见底,羹中自有星辰万象流转之景。若有一丝杂质,或意境不足,便算失败。”
这要求,近乎苛刻。不仅要调和三种属性截然相反、能量狂暴的顶级灵材,还要在味道、灵气、乃至视觉意境上达到极致。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她知道,这一关,她必须过。这不仅关乎她个人的荣誉,更关乎玄宸在仙界的声望,以及“仙缘小筑”能否真正在仙界立足。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越而稳定:“晚辈明白,请三位仙长见证。”
她闭上眼,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脑海中,《万草初窥》乃至玄宸后续赠予她的更高深典籍中的知识飞速流转,关于这三种灵材的特性、相生相克之理、以及无数前人的处理经验一一浮现。同时,她回忆起的,更是外婆当年在乡下灶台前,如何将普通的五花肉与干菜,通过火候与时间的魔法,变成一锅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的梅菜扣肉。最高深的道理,往往蕴藏在最朴素的经验之中。
“调和阴阳,并非强行压制,而是寻其共鸣之处,引导其相生。”她心中明悟。
再睁眼时,她眸中已是一片沉静,所有杂念尽去。她先以仙元力包裹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封存朱雀羽的玄冰化开一角。顿时,一股灼热暴烈的气息喷薄而出,厨房内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都微微扭曲。林晚晚不慌不忙,引动一丝玄冥真水的气息与之相接。
“嗤——”
一声轻响,并非剧烈的碰撞,那至阴至寒的玄冥真水气息,竟如同温柔的怀抱,将那团灼热缓缓包裹、安抚。她以神念为引,操控着玄冥真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剥离朱雀羽上过于狂暴的太阳精火,只萃取其中最纯粹的一缕阳和之气。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的额头渐渐渗出汗珠,但动作依旧稳定流畅。
瑶池女仙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原以为林晚晚会手忙脚乱,没想到竟如此举重若轻,对力量的控制精细入微。
接着,林晚晚将萃取出的阳和之气导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钵中,转而处理星辰草。她没有粗暴地折断或碾碎,而是以自身温和的木属性仙元力缓缓浸润,引导星辰草将其蕴含的星辰清辉自然释放出来,如同夜空中星辰自然发光。点点星辉融入玉钵,与那缕阳和之气开始缓慢旋转,竟隐隐形成一幅微缩的太极图案。
五味真人看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捻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露出了浓厚的兴趣。“以自身为媒,引灵材共鸣?此法……甚妙!”
最后,是关键的一步——加入玄冥真水,完成阴阳相济。林晚晚没有将整瓶真水倒入,而是将其悬于玉钵上方,以神念操控,化作亿万颗细密至极的水雾,均匀地洒落在旋转的太极图之上。
“滋啦啦——”
细微的声响中,水雾与阴阳二气交融,不仅没有引发冲突,反而如同甘霖滋润大地,使得那幅微缩的太极图瞬间变得凝实、生动起来。玉钵中的液体,开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将人灵魂吸入的色泽。
接下来是漫长的熬炼。林晚晚弃用了凡火,甚至是一般的灵火,而是直接调动体内金丹之力,凝聚出一团散发着生命气息的青色道火,缓缓煨炖。她全神贯注,所有的神识都沉浸在那一钵汤羹之中,感受着其中每一丝能量的变化与融合。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脸色微微发白,这是心神与仙元力大量消耗的迹象。
玄宸负手而立,表面平静,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能感受到林晚晚的消耗,但他不能插手,这是她的道。
终于,当时辰将至,林晚晚双手结印,打出一道收汁凝韵的法诀。道火熄灭,玉钵中光华内敛。
她双手捧起玉钵,将其中的汤羹倾入三个早已备好的琉璃盏中。
刹那间,整个厨房仿佛暗了下来,唯有那三盏汤羹在散发着柔和而梦幻的光芒。汤色果然澄澈如琉璃,但在那澄澈之中,有金色的阳和之气与银色的星辰清辉缓缓流转,交织成一片微缩的灿烂星空,星辰生灭,万象更新,仿佛将一片宇宙盛入了盏中。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弥漫开来,不浓烈,却直透神魂,让人闻之便觉心神宁静,道境隐隐有所触动。
五味真人第一个忍不住,端起琉璃盏,仔细观瞧,又深深一嗅,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撼和满足的神情,喃喃道:“阴阳交融,星辉为引,真水为媒……这已非汤羹,近乎道矣!”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瑶池女仙官,此刻也怔怔地看着盏中的星辰万象,冷艳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动容之色。她迟疑地拿起汤匙,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没有想象中的能量爆发,只有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滑入喉中,随即,阴阳调和的道韵、星辰运行的轨迹,仿佛直接在她识海中演化开来,让她停滞多年的修为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她猛地抬头看向林晚晚,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微微颔首:“……意境通达,滋味……无双。”
玄宸最后一个品尝,他看向林晚晚,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温柔。他无需多言,他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林晚晚看着三位“考官”的反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成就感同时涌上心头。她知道,这场艰难的考试,她成功了。
五味真人放下空空如也的琉璃盏,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林小友!老夫今日方知,食之道,亦可通神!仙界食修一脉,当有你一席之地!”
瑶池女仙官也起身,对着林晚晚微微欠身,算是认可了她的身份与实力:“此汤羹,可入瑶池蟠桃宴候选名录。”
玄宸走到林晚晚身边,轻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一股精纯的仙元力渡了过去,温声道:“辛苦了。”
林晚晚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看着眼前三位仙界大能的认可,再望向身边道侣深情的目光,只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与努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她的“仙缘小筑”,终于真正敲开了仙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