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洞穴内部分成了几个明确的小组,各自忙碌。
沈云疏没有休息,她径直走向洞穴深处,那里用石块简单垒砌了一个小型书案,上面摊开着几张兽皮舆图和几卷竹简。这是他们的“核心研读区”。周砚安置好右臂后,也很快过来坐下。不多时,处理完手头事务的林栖也无声地加入。
“这是刚画的。”沈云疏将羊皮本上的草图誊抄到一张更大的、处理过的鞣制羊皮上,与古籍中找到的局部舆图进行比对。“基本可以确定,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王参事的营寨在岔路口,扼守住了南下和西进的主要通道。而坠星崖,在这里。”
她的指尖点在羊皮上那个醒目的朱砂标记旁。
周砚的左手食指顺着从营寨到坠星崖的路线虚划了一下:“距离不近,但他们经营营寨有些时日,这条路恐怕已经被他们摸熟了。我们想靠近,难度很大。”
林栖的目光则落在坠星崖周边的地形上:“崖壁陡峭,正面难以攀爬。他们选择在底部挖掘,要么是知道确切位置,要么……是在寻找入口。”
“入口?”沈云疏看向他。
“星铁若真是天外陨铁,坠落后可能深埋,也可能砸出坑洞,甚至嵌入山体。”林栖解释得依旧简洁,“直接挖掘,是最笨,也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
沈云疏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王参事要么有更精确的记载,要么,就是派了大量人手在碰运气。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星铁’的潜在价值,从古籍中那些语焉不详却极尽推崇的记载就可见一斑。若真被王参事这种拥有武装和野心的人得到,无论是用于锻造神兵利器还是其他用途,对周边包括他们在内的势力,都绝非好事。
“监控必须持续。”周砚沉声道,“最好能弄清楚他们挖掘的深度,是否有所发现。”
“无月之夜,我走一趟。”林栖接话,已然做出了决定。
沈云疏和周砚都没有反对。这是目前最优,也是唯一的选择。他们对林栖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
“除了监控,我们自身的发展不能停。”沈云疏将话题拉回,“耐火泥的配方已经验证,下一步就是建造更耐用的冶炼炉。我们需要更多的铁,不仅是武器,还有更多的农具、工具。书库里那几卷《百工拾遗》里,提到了一种‘鼓风囊’的构造,比我们现在的皮囊风箱效率可能更高,可以试试。”
周砚点头:“打造兵刃交给林兄弟,普通的铁器,我可以带着赵石、石头他们尝试。左手使锤,另有一番体会,正好练练。”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将残疾转化为特质的坚韧。
“还有粮食,”沈云疏补充,“另外,书库里有几卷《救荒本草》的残卷,里面提到几种耐旱高产的块茎和野谷,我抄录下来了,可以让阿爹他们下次外出采集时留意一下。”
三人就着羊皮舆图和散落的竹简,低声讨论着接下来各项工作的优先级和资源分配。知识的火花在古老的字符与现代的思维碰撞中不断迸发,转化为一条条具体可行的生存与发展策略。
傍晚时分,周砚和阿昌带着收获回来了。陷阱里逮到了一只不算肥硕的獐子,还有两只山鸡。虽然不算丰盛,但足以让晚餐多点油水。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检查北面山涧附近的陷阱时,格外留意了对岸的情况。
“没有发现新的脚印或者人为痕迹。”周砚向沈云疏和林栖汇报,“之前那个‘制式靴子’的痕迹,没有再出现。要么是路过,要么……对方也非常谨慎。”
这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像一把悬着的剑,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未知的威胁,有时比明确的敌人更让人心神不宁。
晚餐时,洞穴内气氛还算轻松。热腾腾的獐子肉混合着野菜煮成的浓汤,每人分到了一碗,配上烤热的块茎,就是一顿难得的佳肴。春婶特意将熬制好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新盐拿出来,让大家品尝。那细微的差别或许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并不明显,但其中蕴含的改善生活的努力,却让每个人都感到欣慰。
李老四也分到了一份食物,他默默地坐在靠近洞穴入口的、被允许活动的区域吃饭,腿伤已经好利索了。他偶尔会抬头看看忙碌而有序的众人,尤其是看到周砚用左手熟练地使用工具,看到沈云疏平静地分配任务,看到林栖沉默却无处不在的身影,眼神复杂。他曾是溃兵,见过秩序崩坏后的混乱与残忍,而这里,却顽强地维系着一种近乎奢侈的“正常”与“希望”。他提供的情报得到了验证,这让他在恐惧之外,隐隐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归属感。
饭后,沈云疏召集了所有人,包括李老四,进行简单的每日总结和明日安排。这是她坚持的规矩,让每个人都清楚团队的目标和自己的任务,避免因信息不畅产生误解和恐慌。
她简要通报了对外部威胁主要是王参事部的监控计划,强调了近期所有人外出必须更加警惕,并服从林栖和周砚的安全指令。同时也公布了脚踏舂米机即将完工、新一批铁器正在锻造、以及继续寻找替代食物来源等好消息。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务实清晰的安排和可见的进展。这让团队的心气维持在一个稳定而积极的状态。
夜色渐深,洞穴内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守夜人偶尔走动的轻微脚步声,以及陶盆里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沈云疏躺在铺着干草和兽皮的简易床铺上,却没有立刻入睡。她望着洞穴顶部那些经年累月形成的、在微弱火光映照下显得光怪陆离的钟乳石轮廓,脑海中思绪纷杂。
王参事在坠星崖下的挖掘,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林栖即将在无月之夜进行的冒险侦查,让她担忧。周砚手臂的康复,赵叶寻找麻沸散替代品的进展,野粟田的收成,耐火炉的建造……千头万绪,都需要时间和运气。
但当她听到身旁弟弟沈云墨均匀的呼吸声,听到不远处父母低声的交谈,听到黑子睡梦中偶尔发出的呜咽,感受到这个藏于山腹的小小世界里那份顽强的生机,她的心又慢慢沉静下来。
路要一步一步走。危机四伏,前路未知,但他们至少还活着,还在努力,还在向着希望的方向一点点挪动。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