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前一亮，随即想到什么，道：“但是如果滇黎那位太子稍微有点脑子，就会发现鲜花买卖的危险，然后插手限制。”
“林公子也跟我说过这点。”顾安道：“滇黎国君对国家的掌控力远没有皇叔来的强，即便那位太子最后真的登上皇位，下旨限制鲜花种植，但真正掌握土地的世家豪强大概率会阳奉阴违，因为鲜花带来的利润实在太大了，而且从大庆买粮很稳定，他们会怀着侥幸认为太子只是在杞人忧天。对于这些利益至上的人来说，种植鲜花才能给他们赚来够多的钱。”
皇帝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接话道：“所以只要这几年稳定卖给滇黎粮食，麻痹他们，时间一长，他们的粮食就会几乎完全依靠我大庆。到时候便是我为刀俎他为鱼肉，如果朕想动兵，只需要切断粮食贸易，他们就算握着再多金银也是无用。”
顾安笑了，拱手恭维，“皇叔圣明，一眼就能发现其中奥妙。”
“朕不过是顺势想想，还是能想出此等阳谋的人才是真的深谋远虑。”皇帝谦虚地摆手，问道：“这些都是林玦跟你说的？”
“是，林公子对我帮助很多，若没有他，恐怕侄儿还有的费心。”
顾安大大方方给林玦邀功，皇帝反而觉得这两人只是单纯的互为知己互相欣赏，一点儿没生出其他怀疑，大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不无可惜道：“林玦升官升的太快，才隔了半年就又升官难免树大招风，不过若是不给他升上一升，朕也不知道还能赏他点什么。”
顾安心中一动，笑道：“林公子一向忠君爱国，对官位并不看重。皇叔若是想赏，不如把皇叔私藏的那几本兵书借给林公子观摩。林公子自幼喜欢看这些，前些日子还来问我能不能找到一些古籍呢。”
“他还看兵书？”皇帝惊讶道。
他不知想了什么，眼中神色莫测，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几本书就送给他好了，朕再添上一些，也算没薄待了他。”
顾安再次拱手，“那侄儿先替林公子谢谢皇叔，林公子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
皇帝打趣道：“你倒是跟他关系好，这就替人谢上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对亲兄弟。”
顾安弯了弯眼睛，坦坦荡荡道：“我与林公子多次共事，幼时他还曾救过我一命。林公子博闻多识人品贵重，侄儿很喜欢他。”
皇帝只以为这个喜欢只是朋友之间，欣慰地点头附和，“他的确不错，你们亲密些也好。”
滇黎对谈判的讨论过了七八天终于有了结果，尼乌同意了林玦提议，并当场订下了今年的鲜花数量。
这件事被皇帝交给皇商柳家全权负责。
当初常州灾后大量世家不顾救灾需求大肆购买石料哄抬物价，是柳家和皇帝合作，出手帮忙收集世家信息和支援救灾，事后一跃成为皇商，家主还得了个官职，彻底改换门庭。
众人皆以为柳家这是攀上了高枝儿，少不得要猖狂一段时间。
然而那之后没多久，柳家就沉寂下来，只一门心思培养家中科举的长子。
直到这次，家主柳渊目光如炬再次抓住机会，毛遂自荐一脚踏进这场阳谋。
柳家原本就主营粮食买卖，这次由他牵头组织了一个粮商内部的商会，参加者全部都是皇商，主要讨论和滇黎的粮食交易或者其他粮食贸易。
当然，柳渊只是表面上的会长，实际上真正掌控这个商会的还是皇帝，柳家不过是他的白手套罢了。
至此，不仅官粮，民间大半的粮食储备也在皇帝控制之下。
柳渊带着几位商会会员去和滇黎使团继续谈具体事宜，这群人不愧是能杀出重围成为皇商的人才，谈起价格来心黑手狠，最后愣是把收购鲜花的价格又压了一成。
当然，就算压了一成，也还是一笔好买卖，因此滇黎这边倒是接受良好，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回国准备大赚特赚一把。
如今正好是三月，正是百花齐放的节气，当然，也是播种的好时节。
只不过已经被银子蒙蔽了大脑的世家们，是不会想到后者的。
一切尘埃落定，大庆暗中大赢特赢。柳渊在家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封秘密送来的圣旨。
……
送走太监，柳渊忍不住再次打开明黄色卷轴，看着上面寥寥数字，放声哈哈大笑。
柳渊长子在旁边笑着恭贺道：“恭喜父亲，不仅得了陛下赏识，还得了香水这个暴利生意，打开了西域这条路子，往后还怕赚不到银子吗！”
柳渊拿着圣旨去祠堂供奉，对儿子道：“赚钱还是次要的，重要的事我们柳家已经开始进入权力中心，即便如今只是在滇黎这一件事上，但只要我们做得好，还怕以后陛下不会想到我们吗？”
“只要有陛下的赏识，那些贵族世家又算的了什么。”
说罢柳渊抬头，看着头顶广袤无垠的天空，满腔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另一边，进喜也拿着圣旨到了林家。
林家接旨已经驾轻就熟，走完流程，林玦捧着放了三本兵书和一把宝石匕首的托盘，表情却算不上开心，眉心微微蹙着，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对林如海道：“爹，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想去战场……”
林如海脚步一顿，他背对着林玦，没有说话，垂落在身侧的手却攥紧成拳，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他在想什么。
良久，才开口，“你若想去，我不拦你。”
林玦低着头，声音很小地说：“爹，我……”
林如海忽然转身，脸上竟然是笑的，他拍了拍林玦的肩膀，一如既往地沉稳平静，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崩塌的山脉，稳稳承托着自己的儿女。
“你只管安心去，爹帮你在朝中安稳后方，还有你娘和黛玉，我们都在家里等你回家。”
回家。
林玦忽的眼眶有些酸涩，撇过头眨了眨眼，重重“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