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娘子特意给我绣的。”
男人低头抚摸了下衣襟的花纹，微微笑起来，骄傲道：“我娘子这刺绣的手艺，放眼整个江南也无人能比肩。甄家您知道吧，就是那个接见了好几次皇帝的家族，他们都要来找我娘子买绣品哩。”
“太厉害了。”林玦竖了个大拇指，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那你娘子前几个月，可绣过一些奇怪的东西？”
男人怔了一下，警惕地对上林玦眼里的迫切，身体往后缩了缩：“大人怎么这么问，我和我娘子都是良民，绣的都是正经东西，那些脏活都是从来不接的。”
林玦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皇帝的事不能说，林玦飞快想了个借口，“城内和罪人黄知府里应外合的甄家人身上的衣服也有跟你一样的刺绣，我想或许能从你这里找到一些线索。”
“哦，是这样……”
男人略略放下心，沉思片刻，不太确定道：“要说奇怪，半年前还真有这么一门买卖。我家的老主顾甄家突然送来了一件衣料上佳的衣服，送来的刺绣用的金银线更是无比珍贵。但要求只绣一只眼睛，开出的价格却高得吓人。”
男人对这件事记忆犹新，说的很详细，“我和我娘子当时被吓了一跳，一开始不敢接，但是甄家拿之前订下的契约说事，我娘子没办法，不得不绣了一只眼睛上去。”
林玦眸光微沉，几乎可以确定这件衣服，就是那件被皇帝爱不释手的寝衣。
“那件衣服的颜色是什么。”林玦进一步确定。
“黄色的，不过跟我们常见的黄色不太一样，可能是他们这些官老爷才能穿的那种吧。”
男人随便猜了一句，完全想不到这个黄色，就是普天之下只有帝王能穿的那种黄。
林玦也不想让对方知道这件事，免得白受惊吓。
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问到，林玦见对方神色间隐约忐忑，以为是自己问的东西让对方紧张了，体贴的换了个话题，“听你口音好像不是常州本地的？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唉，说起这个就倒霉。”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憋在心里许久的怨气趁这个机会打开了话匣子。
“我和我娘子其实是金陵人，之前不是说过我们从甄家那儿得来了很多金银线嘛，绣完眼睛还剩了很多，甄家就说送给我们。”
顿了顿，男人尴尬地笑笑，“但是我和娘子都担心他们事后反悔，再加上这买卖古怪，我们怕被牵连进什么祸端，便想把这金银线换成银子。”
“在金陵不安全，所以我俩一商量，就拖家带口地跑到常州来换银子，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这儿找找新买卖。
“没成想来了才发现常州竟然有时疫，不仅银子没换到，更倒霉的是我没过几天就染病，然后没多久就被扔到了这里。”
男人苦笑了一声，满脸愁苦，“也不知道我娘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怎么活，听说现在外头乱的很，什么吃人土匪全都出来了。可恨我身子不争气，过了这么久才醒过来。要是她们真的出了事，那我也死了算了。”
“别说这晦气话，是死是活，等你病好了自己去找到人再说。”
林玦拍拍他肩膀安慰，见对方依然打不起精神，想了想，索性道：“你不是说金银线还没来得及换吗，我来买下好了，就当是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男人惊喜地睁大眼，但还是摇了摇头：“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哪儿有您来谢我的道理，再说我就是跟您倒倒苦水，哪里就帮上忙了……”
“好了，我可不是可怜你，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才会投桃报李。”
林玦打断他，认真道：“当然，这银子也不是白给你的，你得保证对今天我们的对话保密才行，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恩人放心，我肯定一个字都不说，我娘子都不告诉！否则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男人高兴的恨不得蹦高，立刻竖起手指发了个毒誓，林玦没拦着他，问他要来了藏在衣服里的金银线，回去拿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给他。
“这银票随便哪个钱庄都可以兑，记得藏好了。”
“是是是，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男人笑的牙不见眼，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小心翼翼地藏进衣服夹层，手紧紧压在上面，躺在床上困得眼皮直抖也不敢睡，生怕银子被人偷走了。
林玦替他拉上被子，低声道：“放心吧，至少这房子里，不会有人偷东西的。”
或许是因为信任林玦，又或者是真的太累了，男人很快沉睡过去。
林玦起身走出病区，将几棒金银线在阳光下照了照，悄悄放出一丝异能感受了一下，眸色逐渐变暗，隐隐露出藏在其下怒火。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绣线上有非常高浓度的病毒，那人会那么快就病得快死了，就是因为一直把这些线放在身上，苏醒得那么迟也是这个原因。
至此，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甄家用染着大量病毒的线请人绣了一件寝衣，然后利用甄太妃的人脉送到皇帝身边，如果不是林玦这个变数，他们大概率真的能轻轻松松就悄无声息的杀了皇帝。
顺便还能让知情者绣娘及其家人死于时疫，从此最后一丝证据也彻底消弭，果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林玦沉着脸用异能将绣线上的病毒清除，开始思索该怎么把这件事禀报给皇帝。
说到底，他的一切推断都是建立在他能用异能直接感受到病毒的前提下，没法拿出什么有用的证据。
若是他光凭嘴说，皇帝肯定不会信，毕竟那只是一件绣的格外好的寝衣罢了，谁能想到上面的点睛之笔其实暗藏杀机呢。
但就这么放了甄家，林玦实在不甘心，他可没忘了多年前他们给自己爹娘和黛玉下过毒的仇。
林玦满脸心事重重，没想到一转身刚好和等候多时的顾安撞了个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