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心瞬间提起来,但还是听话的停下脚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林公子,你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林玦瞥了一眼脚下男人手边染血的砍刀,和不远处已经不成人形的一团团肉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怕顾安看到这些也会晕过去——这不是他不相信顾安,而是眼前的这一切都在挑战一个正常人类崩溃的阈值。
饶是林玦这样在末世里摸爬滚打多年,多么残酷的事都见过的人,在看清屋内发生的事情后都忍不住颤栗一瞬。
食人,人肉买卖,现场割肉,只是用最朴实简单的词概括出来,都足以让人全身发凉。
林玦闭闭眼,将看到同类相食的恶心压下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砍刀,手腕用力插在屠夫脸侧不到一寸的位置,沉思良久,扬声道:“殿下先让玄一过来一下,我一个人不太方便。”
“玄一,快去。”
顾安急声道。
玄一早就看到了屋内的一切,暗卫的身份让他对这种事耐性很高,即便看到林玦身后那一团团明显不正常的肉块也能神色平常,平静道:“林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林玦没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一片狼藉,“把那些……人给安葬了吧,动作轻一些,找块好地方。”
“是。”
玄一面不改色地把肉块迅速收拢好,跟林玦擦肩而过的瞬间停了停,犹豫片刻,还是出于某种欣赏开口,“林公子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林玦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男人。
对方明明是向同类都能挥刀的“屠夫”,此刻眼里却没有一点亡命之徒的凶狠,全都是恐惧和哀求。
粗糙黝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泪水淹没,吃力地看着林玦摇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在昭示他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林玦只觉得可笑,更觉得悲哀,他抬头,深吸一口气,用最冷酷的语气道:“食人者,按律,当斩。”
最后两个字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仿佛落下的铡刀一样不可动摇。
男人眼睛瞬间睁大,死亡的恐惧让瘫软的身体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竟然让他硬生生从林玦脚下挣脱出来。
林玦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去抽旁边的砍刀,然而男人根本没往刀的方向看一眼,跪下拼命地用力磕头。
“大人,您行行好放了我吧大人!我,我做这种事也都是为了活着啊,我不是真的想吃人的,我是无辜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大人!”
男人字字泣血,混杂着磕头砰砰砰的声音,和血液滴落的响声,林玦有一瞬间仿佛听到了冤魂重返人间时的哀嚎。
他无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一股无名火从他的心房燃烧,他猛的上前,手中的砍刀架在男人的脖颈上时堪堪停住,身体因为互相抵抗的用力而微微发抖。
“你说你是无辜的?那那些被你杀了的人呢?他们难道不无辜吗?他们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林玦喘着气怒吼。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外面的顾安和那些大臣,他大脑的每一寸空间,每一根神经,都被眼前这一切的荒谬刺激到极致。
怒火代替了他的灵魂,在黑暗中熊熊燃烧,谁也不能熄灭,谁也不能阻挡。
男人似乎被吓傻了,呆呆地伏在地上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过了几秒,又或者很久,男人忽然哭起来。
他的呜咽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林玦听着男人仿佛愧疚到恨不得去死的哭声,如同被当头一棒,瞬间从失控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林玦茫然地看看男人,又看看满地的鲜血,整个人忽然踉跄了一下,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男人嘴里似乎说着什么,林玦不想去听,却不得不听,声音穿透空气扎进耳膜,他从未这么恨过自己这敏锐的听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杀你们的,可,可是你们也都是自愿的啊,是你们爹娘送你们来的,我,我也只是想活下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颠三倒四地重复这几句话,整个人似乎快要疯了,手指发狠地扣着自己的头皮,鲜血顺着皲裂的皮肤滑落到地上,他却感觉不到痛一样,一下比一下用力,似乎就这样死去反倒会让他轻松了。
林玦木然地听着他癫狂的自言自语,眼前的一切都揉成一团无意义的色块——自己好像也要疯了。
顾安和玄一悄悄靠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顾安几乎瞬间就意识到林玦的不对劲,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用力抱紧对方,一下一下抚摸着对方的脊背,顾安压下心底的恐慌,轻声安抚着。
“哥哥,没事了,我已经让人叫了官府来,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林玦靠着顾安,脑袋本能的藏进对方的肩膀,沉重得几乎要杀死他的痛苦终于找到了港湾可以放心的爆发,变成决堤的泪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顾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想活下去,他只是想活下去,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我不知道……”
林玦紧紧抓着顾安的衣服,整个人抖得站不稳,如同迷途的羔羊一样脆弱无助,一遍一遍重复着不知道。
顾安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玦,胸膛涌出一股酸涩,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对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抚慰这具身体里痛苦的灵魂。
很快,被秦王令牌硬生生从睡梦中叫醒的知县和官员姗姗来迟,常州知县一看到一片狼藉的现场就暗道不好,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儿了,心急如焚地想要回去给上面传递消息。
秦王怎么来的这么快!还偏偏让他们撞上了这种事情!
知县恨恨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还在哭泣的男人,怀着先给秦王留个好印象的念头,厉声道:“你竟敢在这里干这种事情,来人,立刻把他拉下去,直接杖毙!”
官兵立刻冲上去要把男人拉走,男人好像也已经认了命,全然不见被林玦踩在脚下时对生的渴望,两眼呆滞,烂肉一般任由自己被拖走。
知县陌生的声音唤醒了林玦被痛苦蒙蔽的神智,他猛的抬头,辛辣地盯着门口的知县,嗓子里挤出染血的低吟。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