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心中那股刚刚升起的暖流，被车厢里重新变得沉重的气氛压了下去。
他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王胖子，张起灵，潘子，还有林渊。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过去，却走向了同一个未知的未来。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吉普车继续向前，扬起一路尘土。
就在这单调的引擎轰鸣声中，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突然开了口。
“张家古楼里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车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潘子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
王胖子也停止了神游，支棱起了耳朵。
吴邪更是直接转过头，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而是落在了林渊的身上。
“那些‘心魔’。”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你是怎么‘吃掉’的？”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吴邪和王胖子也立刻看向林渊。
他们只看到了林渊强行中断了古楼的自毁程序，但对于林渊是如何处理掉那些勾起他们内心最深恐惧的幻象，却一无所知。
林渊睁开了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转向张起灵。
他似乎是在评判这个问题，过了几秒才开口。
“那不是幻觉。”
林渊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是幻觉？”王胖子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看见我穷困潦倒，孤苦伶仃地死在北京的胡同里！”
“那感觉，真实得不能再真了！”
潘子也沉声说道：“我也看到了以前战场上的兄弟，他们都来找我索命。”
吴邪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看到的，是三叔，是阿宁，是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惨死在自己面前。
那种绝望和无力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本质上，那是一个精神力场。”
林渊没有理会他们的辩驳，继续用他那平淡的语调解释着。
“精神力场？”吴邪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它会读取进入范围内，所有生物的深层记忆和潜意识。”
“然后，将你们最恐惧，或者最执着的东西，抽取出来，具现化为一种纯粹的能量体。”
林渊的解释，让吴邪和王胖子面面相觑。
王胖子挠了挠头，“渊哥，你能不能说点我们能听懂的？”
“这又是力场又是能量体的，胖爷我听着跟听天书似的。”
林渊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该用什么比喻。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看不见的陷阱。”
“这个陷阱，会把你脑子里最怕的东西，变成真的。”
这个解释简单粗暴，王胖子一下就懂了。
“我操！这么邪门？”
“没错，对于普通生物来说，这种能量体会直接干扰脑电波，让你们的大脑信以为真，最终导致精神错乱，甚至脑死亡。”
林渊的话，让车里几人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脑死亡！
他们差一点，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道无形的门后面。
吴邪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想起了林渊当时说的那句话。
“用恐惧和执念作为调味料，味道应该不错。”
原来，那不是一句玩笑话。
“那……那对你来说呢？”吴邪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关键。
林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回味”的表情。
“对我来说……”
“那种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能量体，是一种更高级的食物。”
“比物质界的任何能量，都要‘美味’。”
“……”
“……”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美味？
他们避之不及，差点要了他们命的恐怖心魔，在林渊的嘴里，居然只是“美味”的食物？
王胖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等……等等……”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渊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当时看到的那些要命的玩意儿，你……你都给吃了？”
“是的。”林渊的回答很肯定。
“连带着那个制造出它们的‘平衡器’，一起吃了。”
王胖子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恐地看着林渊。
“那……那你自己呢？你进去的时候，难道那个什么精神力场，对你没用？”
这个问题，让吴邪和张起灵的目光，都变得专注起来。
是啊。
林渊也是生物。
那个力场，应该也会读取他的恐惧才对。
林渊的恐惧，会是什么？
“当然有用。”
林渊的回答，再次打破了他们的猜想。
他看着车窗外，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也看到了我的‘恐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什么？”吴邪忍不住问。
“饥饿。”
林渊吐出了两个字。
“还有，死亡。”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是我还身为‘人类’时，最后的记忆。”
“无尽的饥饿感，和被饥饿吞噬，最终走向死亡的冰冷。”
车里，没有人说话。
吴邪和王胖子，都被这个答案给震住了。
他们第一次，窥见了林渊那神性外壳下，一丝属于“人”的过去。
虽然那过去，同样充满了冰冷和残酷。
“然后呢？”张起灵追问道。
林渊收回目光看向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阐述事实的确认。
“然后，我把它吃了。”
“轰！”
吴邪的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
把他吃了？
吃掉自己的恐惧？
这算什么？
这是什么逻辑？
王胖子更是直接瘫在了椅子上，两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
“疯了……真是疯了……”
“连自己的心魔都吃……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林渊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只是看着若有所思的张起灵，继续说道。
“当我把它吃下去的时候，我就彻底理解了它。”
“掌控了它。”
“原来，我所恐惧的，只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恐惧，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能量而已。”
林渊看着自己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神明般的漠然。
“只要是能量，就是我的食物。”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吴邪和张起灵的心里。
吴邪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林渊的强大，根本不在于他能吞噬万物的能力。
而在于他这种，能将一切负面情绪，一切自身弱点，都转化为自身养分的，恐怖到极点的心态！
这是一种从根源上，就立于不败之地的逻辑。
你怎么可能打败一个，能靠吞噬“失败”和“恐惧”来变得更强的怪物？
张起灵沉默了很久。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似乎是在消化林渊所说的一切，将这个恐怖的逻辑，与自己百年来的认知进行比对。
过了许久，张起灵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林渊，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探究。
他问出了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那如果有一天。”
“你遇到了，无法吞噬的‘恐惧’呢？”
林渊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