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沉沦。
洛云曦的意识,仿佛再次回到了那片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冰冷死寂的时空风暴之中。
孤独,绝望,永无止境的漂流。
她的心魔,正是源于她内心最深处的、对“失控”的恐惧。无论是前世的特工生涯,还是今生的权谋争斗,她都习惯于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而此刻,她却像一叶浮萍,无依无靠,只能任由意识,被这片绝望的海洋,一点点吞噬、同化。
放弃吧……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放弃挣扎,融入这片永恒的宁静……
洛云曦的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就在她即将彻底放弃的前一刻。
一丝微弱的、但却无比温暖的气息,突然从她灵魂的最核心处,散发了出来。
那是一股极其奇特的气息。它既有源自地球“枯萎根须”的、那种代表着“伤疤”与“终结”的死寂;又有着源自天启大陆、那种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生命”与“新生”的脉动。
“生”与“死”,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她的灵魂中,达成了一种矛盾而又和谐的统一。
而这种独特的气息,对于沉睡了亿万年的世界树主意识来说,是如此的……熟悉。
那正是它自己当前的状态。
一股柔和的、但却比星辰大海更加宏伟、更加浩瀚的意志,瞬间降临。
它如同母亲温暖的手,轻轻地,将洛云曦那即将沉沦的意识,从那片绝望的黑暗中,温柔地“捧”了起-来。
……
当洛云曦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由无数光影碎片组成的、望不到尽头的“回廊”之中。
四周的“墙壁”上,流淌着无数她看不懂的画面,仿佛是宇宙诞生以来,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的剪影。
一个由亿万光点组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巨大的人形光影,静静地悬浮在她的面前。
【……你好,受伤的……孩子……】
一个无比古老、充满了慈悲与沧桑的声音,直接在她的灵魂中响起。
“你是……谁?”洛云曦震撼地看着眼前这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伟大存在。
【……我是‘树’,也是‘世界’。我是你们所有人的……母亲。】
世界树!
【……你的身上,有我熟悉的‘伤疤’,也有我怀念的‘生机’。正是这种气息,唤醒了我沉睡的意志……】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现在,孩子,看吧……】
随着世界树意志的话语,洛云-曦四周的景象,瞬间变幻。
她仿佛穿越了亿万年的时光,回到了一片无比遥远的、太古时代的星空之中。
那时的世界树,还无比的健康与茁壮。地球与天启,也并非两片独立的“叶子”,而是一整个、无比繁荣、无比强大的“枝干世界”。
那个世界的文明,被称之为“先行者”。
他们既掌握着能遨游星海的究极科技,也拥有着能言出法随的、如同神明般的个人伟力。
然而,灾难,降临了。
洛云曦看到,在世界树的“领域”之外,那片混沌的、黑暗的宇宙深处,出现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阴影”。
那“阴影”仿佛是活的,它散发着让整个世界树都为之战栗的、纯粹的“吞噬”与“终结”的意志。它像一头来自更高维度的、饥饿的巨兽,张开了它的“嘴”,开始啃食世界树的“枝叶”。
【……星界掠食者……】世界树的意志,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恐惧。
为了抵御这头来自“树外”的怪物,“先行者”文明,爆发出了他们所有的力量。
洛云曦看到了无比壮观的星际战争。数以亿万计的星辰舰队,组成钢铁的洪流,冲向那片无形的“阴影”;一位位如同神明般的“先行者”,燃烧自己的生命,释放出足以湮灭星辰的恐怖能量。
但所有的攻击,都如同泥牛入海,在那片代表着“终结”的阴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先行者”文明,在节节败退。
世界树的枝叶,在被一片片地啃食、吞噬。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先行者”的领袖,做出了一个无比悲壮的决定。
他站在那个“枝干世界”的核心,对着所有的子民,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为了……永不终结的……新生。”
下一刻,他引爆了整个世界的“本源核心”!
一场无法用任何词汇来形容的、席卷了整个世界树体系的“创世大爆炸”,发生了。
那头不可一世的“星界掠食者”,在这场自杀式的爆炸中,被炸成了无数碎片,发出了一声响彻宇宙的哀嚎,仓皇逃遁。
但代价,也是巨大的。
那根承载着“先行者”文明的、最强壮的枝干,在这场爆炸中,被拦腰炸断。
一分为二。
其中一半,保留了大部分的“生命本源”,在世界树的自我修复下,演变成了后来的“天启”。
而另一半,则因为承受了爆炸与“掠食者”的双重冲击,沾染上了那股“枯萎”与“终结”的气息,彻底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段“枯萎的根须”,在宇宙中漂流。
那,就是地球。
……
幻境,如同潮水般退去。
洛云-曦重新回到了那片光影组成的回廊之中,但她的内心,却早已被那场太古之战的悲壮与宏伟,所彻底填满。
她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
地球与天启的同源,枯萎根须的来历,导师的疯狂,以及……自己身上这股“混合”气息的真正意义。
【……现在,你明白了,孩子。】世界树的意志,再次响起。【……你的心魔,源于你对‘失控’的恐惧,源于你对‘枯萎’的排斥……】
【……但‘枯萎’,并非罪恶。它只是……一道伤疤。一道为了守护‘新生’,而留下的、光荣的伤疤……】
【……不要去排斥它,不要去恐惧它。去接纳它,去拥抱它,去将它,与你心中的‘新生’,重新‘缝合’在一起……】
【……当你不再将‘伤疤’视为敌人时,你的心魔,便会不攻自破……】
世界树的意志,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洛云-曦。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意识,重新回到了那片充满了孤独与绝望的、属于她自己的心魔幻境之中。
但这一次,她的脸上,不再有丝毫的恐惧与挣扎。
她看着那片代表着“枯萎”与“终结”的黑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温柔的、如同母亲般的微笑。
她张开双臂,毅然决然地,向着那片黑暗,拥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