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的胜利和随之而来的表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一股更大、更沉重的压力已从山外弥漫而来,悄然笼罩了整个根据地。
支队部收到的情报越来越频繁,气氛也日渐凝重。侦察兵带回的消息确认,大同、怀仁方向的日军正在集结兵力,配备有步兵、骑兵,甚至还有少量山炮,规模远超过往的骚扰性扫荡。种种迹象表明,一次旨在摧毁雁北支队根据地的大规模围剿,已是箭在弦上。
新兵训练队的科目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李教官不再过多强调队列,而是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实战演练中——如何利用地形构筑简易工事,如何设置警戒哨,如何传递消息,以及在遭遇优势敌人时如何交替掩护撤退。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李教官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厉,“鬼子这次来者不善!训练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不想被鬼子像撵兔子一样追着跑,就把我教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在骨子里!”
没有人敢懈怠。即便是最跳脱的新兵,也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训练起来格外卖力。王二娃更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其中,他深知,即将到来的,将是真正的血与火的考验,远非野狼峪那次小规模遭遇战可比。
他和狗子、铁蛋几人被补充进了由老兵和新兵混编的临时战斗班组。王二娃因为之前的出色表现,被指定为副班长,协助班长孙大勇。那支从野狼峪缴获的三八大盖正式配发给了他,虽然比不上他空间里的五六式,但好歹是支制式步枪,比老套筒强多了。
“二娃,紧不紧张?”休息间隙,孙大勇递给王二娃一个水壶,低声问道。这个憨厚的山东汉子,经过野狼峪一役,对王二娃已是十分信重。
王二娃接过水壶抿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有点。”他老实承认,随即眼神变得锐利,“但更多的是憋着一股劲。在矿上受够了他们的气,现在该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了!”
孙大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到时候跟紧我,听我口令,咱们班,绝不能当孬种!”
支队召开了全体动员大会。周教导员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整个山坳:“同志们!乡亲们!敌人亡我之心不死,又一次举起了屠刀,想要把我们消灭在这大山里!我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山谷回响。
“对!我们不答应!”周教导员挥动着拳头,“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是人民的队伍!我们有英勇的战士,有支持我们的乡亲,更有这片我们熟悉每一寸土地的大山!鬼子想来送死,我们就成全他们!我们要让他们在这大山里碰得头破血流,让他们有来无回!”
“保卫根据地!消灭小鬼子!”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王二娃和身边的战友们一起,用力挥舞着拳头,胸腔里热血沸腾。这种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的气氛,极大地驱散了个人对战争的恐惧。
动员大会后,根据地进行最后的备战。非战斗人员——主要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开始有组织地向更深、更隐蔽的山区转移。战士们则加紧加固工事,储备弹药和粮食。王二娃所在的班组被分配到了一段前沿阵地的防御任务,位于根据地入口处一个叫“鹰嘴岩”的险要隘口。
他们砍伐树木,搬运石块,挖掘战壕和散兵坑。王二娃不仅力气大,干得卖力,还不时提出一些建议,比如在阵地前布置一些削尖的竹签(诡雷的简陋替代品),或者利用藤蔓设置绊索警报。这些来自后世影视和游戏、或者说是他“灵光一现”的小点子,让孙大勇和老兵们都觉得颇为实用。
“二娃这小子,脑子就是活络!”一个老兵笑着夸赞。
王二娃只是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多言。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这天夜里,支队部传来命令:鬼子先头部队已经进山,各部队进入预定阵地,准备战斗!
命令下达,整个根据地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火把被熄灭,喧哗声消失,只有战士们沉默而迅速进入阵地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发出的轻微金属摩擦声。
王二娃趴在自己挖掘的散兵坑里,身下是冰冷的泥土和石块。他将三八大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子弹压满弹仓,多余的子弹整齐地码放在手边。那枚缴获的香瓜手雷也被他小心地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狗子在他左边的坑里,紧张地不停舔着嘴唇。铁蛋和石柱在右侧,呼吸粗重。栓柱和牛娃被安排在了更后方的支援位置。
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点缀在墨色的天幕上。山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声响——那是鬼子大队人马行进的声音。
王二娃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脸颊轻轻贴在冰冷的枪身上,目光穿透黑暗,死死盯住隘口下方那条蜿蜒的山路。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混合着责任、仇恨和某种期待的沉静。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的,不仅仅是那把匕首,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守护之心。
为了身后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为了身边生死与共的战友,为了千千万万还在受苦的同胞。
他,和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战士,将用血肉之躯,铸成这道抵御外侮的钢铁长城。
山雨已至,风暴将临。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