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岐岛的冲天火光与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末日丧钟,重重敲打在九州诸岛的心头。
消息像带着瘟疫的海风,迅速刮过对马、肥前、筑前……恐慌如同无形的巨浪,席卷了每一个依赖海贸、纵容甚至参与倭寇的家族与藩主。
大明舰队在短暂休整、补充淡水和部分弹药后,没有丝毫停留。马武的目标明确——平户。这里是松浦党的重要据点,也是倭寇往来朝鲜与大明的重要中转站,其首领松浦兴信,在九州亦是排得上号的“豪强”。
此刻的平户城(并非后世规模,此时更像一个大型武装町镇),气氛凝重而混乱。松浦兴信,一个年近五十、面色阴鸷的武士,正焦躁地在简陋的天守阁内踱步。他收到了壹岐岛一夜之间化为焦土的消息,那描述的恐怖景象让他脊背发凉。
“明寇!哪里来的如此犀利的火器?!”他低吼道,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刀柄,“难道真是天罚不成?”
“主公!”一名家老跪伏在地,声音颤抖,“明军舰队已出现在外海,规模庞大,那巨舰……犹如海上城塞!我们……我们是否暂避锋芒?”
“避?往哪里避?!”松浦兴信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平户是我们的根基!若是丢了平户,松浦家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九州?!明寇再厉害,也是跨海而来,补给不易!只要我们凭借城池和武士的勇武,未必不能抵挡!只要拖到其他家族来援……”
他试图用话语鼓舞自己和他人的士气,但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恐惧,却暴露了他内心的虚弱。他所谓的“武士勇武”,在壹岐岛传来的、关于那种能将船只瞬间撕碎、将房屋炸上天的恐怖武器的描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与此同时,在外海的“扬威号”上,马武和王阳明正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平户的防御。
相较于壹岐岛,平户的防御显然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沿岸修建了简单的石垒和木质栅栏,港口内船只虽不多,但明显有戒备。那座依山而建的平户城,虽然不高,但石垣和箭橹林立,显示出一定的防御决心。
“将军,看来这松浦兴信,是想当一回硬骨头。”副将冷笑道。
马武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骨头再硬,能硬得过炮弹?传令,舰队展开,目标——港口设施、沿岸工事、以及那座小城!告诉炮队,把带来的新玩意儿,给松浦家尝尝鲜!”
他所说的“新玩意儿”,是西山格物院根据陆仁思路,专门为攻坚研制的少量“重型开花弹”,装药量更大,破片更多,专门用于摧毁简易工事和杀伤密集人员。
没有任何警告,没有劝降,甚至没有给平户守军列阵迎敌的时间。大明舰队再次展现了其冷酷高效的作战模式。
“轰——!”
第一轮试射的炮弹,就精准地落在了港口码头上,炸起冲天的水柱和木屑。
“修正诸元!全舰队!目标延伸至平户城!三轮齐射!开火!”马武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更加狂暴的炮击开始了!这一次,不仅仅是摧毁港口。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平户城!
“咻——轰!!!”一枚重型开花弹直接命中了平户城本丸的一处箭橹,剧烈的爆炸不仅将箭橹连同里面的几名弓箭手炸得粉碎,爆炸的冲击波甚至撼动了附近的石垣,碎石飞溅,引起城内一片惊恐的尖叫。
松浦兴信在天守阁内被震得一个趔趄,灰尘簌簌落下。
他冲到窗边,看到的是地狱般的景象:城墙多处被轰开缺口,城内建筑燃起熊熊大火,他的武士和足轻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偶尔有勇敢者试图向海上射箭,但那可怜的射程甚至连明军舰队的边都摸不到。
“八嘎!怎么会这样!他们的炮……怎么会打这么远?!这么准?!”松浦兴信目眦欲裂,他赖以自豪的城池,在明军的炮火下,如同纸糊的玩具。
“主公!顶不住了!明寇的火炮太厉害了!勇士们根本无法靠近海岸!”一名浑身是血的武将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哭喊。
“闭嘴!我松浦家没有懦夫!”松浦兴信状若疯魔,拔出太刀,“随我出城!与明寇决一死战!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武士的厉害!”
他试图效仿那些战国传说中,以弱胜强、凭借个人武勇扭转战局的“英豪”。然而,时代已经变了。
就在松浦兴信聚集了数百名心腹武士和足轻,嚎叫着冲出摇摇欲坠的城门,试图冲向海滩进行他们所谓的“决死冲锋”时,迎接他们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明军陆战队,以及更加令人绝望的场景。
“列阵!”明军军官冷静下令。
“哗——”三排燧发枪兵迅速列成标准的线列阵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冲来的日军。
松浦兴信看着那些穿着统一蓝色号服、面无表情的明军士兵,看着他们手中那造型奇特的火铳,心中莫名一悸,但武士的荣誉感让他无法后退。
“板载!(万岁)”他高举太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带头冲锋。身后的武士们也发出各种怪叫,挥舞着刀枪,迈着罗圈腿疯狂前冲。他们相信,只要冲过这段距离,进入白刃战,胜利就属于勇猛的武士!
然而,他们永远也冲不过那段死亡地带。
“第一排……放!”
“砰!!!”如同爆豆般密集而整齐的枪声响起!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
冲在最前面的松浦兴信,只觉得胸口、腹部同时传来数道巨大的撞击力,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自己华贵的具足上出现了几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他引以为傲的铠甲,在燧发枪的铅弹面前,薄得像一层纸。他手中的太刀“哐当”落地,身体晃了晃,带着无比的屈辱和茫然,重重栽倒在尘土中。至死,他都没能碰到任何一个明军士兵的衣角。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轮番不断的排枪射击,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墙。冲锋的日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成片成片地倒下。燧发枪的射速、精度和威力,远非日本此时主流的火绳枪可比。武士的勇武、个人的剑术,在工业化战争的萌芽面前,被碾得粉碎。
战斗,不,是屠杀,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结束了。海滩上躺满了日军的尸体,伤者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少数侥幸未死的,也彻底失去了斗志,丢下武器,跪地乞降。
当明军士兵踏着日军的尸体和旗帜,如同散步般开进已无抵抗的平户城时,这座松浦家经营多年的据点,宣告易主。城内的财富、粮秣,成为了明军的战利品。松浦兴信的首级,被高高悬挂在残破的城头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时代变革的残酷。
平户的陷落,速度之快,过程之碾压,彻底击碎了九州剩余势力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消息传到丰后(大分县),掌控此地的大友义长(大友宗麟之父,此时大友家势力正盛)脸色煞白。他比松浦兴信更识时务,也更狡猾。他深知,面对如此恐怖的明军,硬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家臣愕然的决定——派遣使者,携带重礼和表示“恭顺”的书信,主动前往明军舰队!
使者跪在“扬威号”的甲板上,头几乎埋到了膝盖,用最谦卑的语气转达大友义长的“敬意”,声称大友家一向仰慕中华,与那些卑劣的倭寇绝无瓜葛,愿意为“天兵”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恳请大明宽恕九州“愚昧之辈”的罪行。
马武看着脚下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使者,又看了看王阳明。
王阳明淡然一笑,对使者道:“大友氏既知天命,识时务,善。然,口头恭顺不足为凭。天兵此来,只为清剿倭寇及其庇护者。若要证明清白,当有实际行动。”
他提出了几个条件:一,大友家需立刻交出领地内所有已知的倭寇窝点信息,并配合明军清剿。二,提供九州其他负隅顽抗势力的详细情报。三,赔偿大明商民历年损失(用粮食、硫磺、铜料等物资抵扣)。四,大友家少主需随军“观摩”,以示诚意。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掌控,但大友义长为了保全家族,只能咬牙答应。曾经在九州叱咤风云的大友家,如今只能匍匐在明军的炮口之下,摇尾乞怜。
而盘踞在萨摩(鹿儿岛西部)、实力更为强大的岛津家,在得知松浦家覆灭、大友家卑躬屈膝的消息后,内部产生了激烈争论。以勇武着称的岛津忠良(岛津家督)暴怒不已,叫嚣着要集结萨摩全部兵力,与明寇决一死战,扞卫武士的荣耀。
然而,当他亲眼看到一艘明军哨船抵近侦察时,那艘哨船仅仅用侧舷几门小炮,就对海岸进行了一轮示威性的急速射,将一片礁石区炸得碎石乱飞后。岛津忠良沉默了。他身边的家臣们也沉默了。那远超铁炮射程的炮火,那恐怖的毁灭力,让他们所有决死一战的勇气,都化为了冰冷的绝望。
“难道……我岛津家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岛津忠良望着海面上那如同死神使者般的明军哨船,握刀的手,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大明远征军用绝对的力量,无情地践踏着九州所谓“英豪”的尊严,将他们的勇武、谋略乃至骄傲,都踩在脚下,碾入尘埃。
九州,这片孕育了无数倭寇的土地,正在血与火中痛苦地呻吟、颤抖。
而更深远的风暴,还远未结束。
马武的下一个目标,已经锁定了仍在试图维持最后体面的岛津家。
他要让这九州岛上,再无敢与大明为敌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