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在清水中悄然盛开的豆腐菊花,于演播厅引爆了一场精神海啸。
所有声音,尖叫,议论,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无数人因震惊而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
导播台后,金志勋pd背后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昂贵的衬衫,刚才那股子打了鸡血的亢奋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睛死死黏在三号机的特写监视器上。
那朵菊花的每一根“花瓣”,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的认知里。
魔术?
特效?
不,都不是。
作为韩国顶级的电视制作人,他亲手制造过无数的节目效果,但他此刻能百分之百确定,镜头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种极致技艺带来的视觉冲击,是任何cG特效都无法模拟的真实,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战栗。
收视率!
这个词,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穿了他混乱的脑海,让他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他几乎是凭着职业本能,一把抢过对讲机,对着里面用嘶吼般的声音下达指令,唾沫星子喷满了控制台。
“所有机位!所有机位听着!”
“放弃李赫!现在!立刻!放弃那个蠢货!把你们的镜头全都给我对准那个华夏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号机给全景,我要他和他周围死寂的对比!”
“二号机给我怼脸特写,我要看清他脸上每一根睫毛的颤动!”
“三号机!三-号-机!死死地锁住那碗豆腐,我要看到每一根豆腐丝在水里飘!给我放大!再放大!”
“快!快!快!这他妈的是神迹!是收视率的保证!谁敢丢掉一帧画面,明天就给我滚回家!”
他的咆哮完全不顾及还在舞台上、戴着耳返的李赫会是什么感受。
什么韩料天王,什么精心策划的个人秀。
在绝对的收视率面前,全都是可以随时牺牲的垃圾!
金志勋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出贪婪的红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今晚节目播出后,全国观众那被吓掉的下巴,以及明天一飞冲天的收视率报表!
这哪是美食节目!
这是神迹降临现场!
而舞台的另一端,那个曾经的中心。
李赫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那份用顶级化妆品堆砌出来的精致妆容,此刻也掩盖不住他眼神深处的惊骇与怨毒。
他当然听到了金pd在耳返里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耳膜,扎进他的自尊。
“放弃李赫……”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捅进了他的心脏,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他才是SbS电视台花重金请来的天王!
这个舞台,这些观众,全都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可现在,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华夏小子,只用了一块最廉价的豆腐,就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他感觉自己像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
一个刚刚还在舞台中央上蹿下跳,自以为是世界中心,下一秒就被导演和聚光灯彻底遗忘的可怜虫。
他死死瞪着陈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懂,他完全不能理解。
刀工?
那种东西不是厨房里最基础的体力活吗?
真正的料理,应该是创意的比拼,是理念的碰撞,是像他这样,用法式松露和意式芝士去“升华”一道古老的菜肴!
而不是像个屠夫一样,闷头切一块破豆腐!
粗鄙!
野蛮!
毫无美感!
李赫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他试图从陈元的刀法里找出一丝破绽,找出一丝哗众取宠的痕迹。
可他什么都找不到。
那是一种无懈可击的完美,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技艺,没有任何花哨,却又强大到令人绝望。
台下,丁晓曼看着大屏幕上,李赫那张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的脸,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
她压低声音,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张雪,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雪姐你看,他急了,他破防了!”
“那表情,比京剧变脸还快!脸上的粉都快被气裂开了,太好玩了!”
小李的镜头忠实记录着这一切,他一边稳稳拍摄,一边压着嗓子,兴奋地对着镜头解说:“家人们,看见没!这就叫现世报,来得快!刚才不是挺狂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江语希则是满眼崇拜地望着舞台上那个平静的身影,小手紧紧攥着,激动地说:“老师他……甚至都还没开始真正做菜呢。”
是啊。
这只是前菜中的前菜。
他只是秀了一下刀工而已,甚至连灶火都还没开。
而那个所谓的“韩料天王”,那个被吹上神坛的男人,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陈元当然感受到了那道几乎要将他后背烧穿的怨毒目光。
但他懒得回头。
跟一个连刀都握不稳的“爱豆”计较,实在掉价。
他只是觉得现场忽然安静下来,有点不太习惯。
他拿起那碗已经绽放出绝美形态的文思豆腐,转身,缓步走向自己的料理台。
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所有人看不懂了。
他没有立刻开始烹饪,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始收拾刚才用过的砧板和片刀。
用干净的布巾沾水,将砧板擦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水痕。
再将那把创造了奇迹的片刀,在水流下仔细冲洗,擦干,稳稳归位到刀架上。
每一个动作都条理分明,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于道的仪式感。
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刀工秀,对他而言,不过是饭前切了根黄瓜一样寻常。
这份从容,这份淡定,这份视惊天技艺为寻常事的宗师气度,透过高清的特写镜头,传递给了现场每一个人。
和另一边,那个脸色铁青,身体僵硬,被所有镜头无情抛弃的李赫,形成了无比鲜明,又无比讽刺的对比。
一个稳如泰山。
一个心态崩盘。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真正的高手,从不需要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