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美式咖啡被服务生端了上来，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醇厚的苦香。
陈元端起来呷了一口，目光却未离开对面那位正襟危坐，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的江大小姐。
“所以，江小姐特意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失落的古味’？”
他率先打破了那层微妙的窗户纸，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江语希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属于职场精英的干练劲儿又回来了几分。
“是的，陈元先生。”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粉红泡泡给暂时压了下去。
“‘失落的古味’美食挑战赛，是我们江氏集团今年重点投资的一个文化美食项目。”
“目的，就是希望能发掘和复原那些濒临失传，或者味道已经发生很大改变的传统菜肴最初的味道和制作手法。”
江语希说起这个，眼睛里似乎真的有光。
“我们希望通过这个比赛，让更多人了解到中华美食文化的博大精深，唤醒大家对传统味道的记忆和情感。”
她顿了顿，观察着陈元的反应，见他只是安静地听着，便继续道：“为此，我们准备了非常丰厚的奖金，还有后续一系列的资源扶持，包括与江氏集团的深度合作机会，以及个人品牌的打造等等。”
这些话，她在电话里也说过类似的，只是当面说出来，配合她此刻认真的神情，更具说服力。
陈元听完了她的介绍，手指无意识地在咖啡杯壁上轻轻敲击着。
然后，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没逃过江语希的眼睛。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复原最初的味道和制作手法？”陈元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探寻。
“嗯！”江语希用力点头，生怕他不信。
“恕我直言，江小姐，”陈元放下咖啡杯，身体向后靠在沙发柔软的椅背上，“我并不觉得，单纯地追求复原所谓的‘最初味道’，是什么特别值得尝试的事情。”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秒。
江语希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评价。
她准备了那么多说辞，预想过陈元可能会提出的各种疑问，比如奖金够不够多，合作够不够有诚意，却唯独没想过，他会从根本上质疑这个比赛的理念。
“为什么？”她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做菜，跟很多事情一样，也需要与时俱进。”陈元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时代在变，人们的口味在变，食材本身也在发生变化。很多所谓的‘古法’、‘原味’，如果放到现在，可能并不符合现代人的饮食习惯和审美。”
“甚至，有些‘失传’的菜，之所以失传，可能就是因为它本身在某个时代已经被淘汰了，不再适应当时的需求。”
陈元侃侃而谈，像是在讨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学术问题。
“强行复原，有时候更像是一种刻舟求剑的执念，未必能得到好的结果。”
江语希听得有些发懵。
这家伙，说话也太直了点吧！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这也太打击人了！
这可是她倾注了很多心血的项目啊！
“所以，陈元先生的意思是……你不看好我们的比赛？”江语希的语气有些低落，但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
毕竟是江氏集团的大小姐，这点场面还是能hold住的。
陈元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可以这么理解。”
他甚至连个委婉的词都没用。
江语希：“……”
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她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一腔热情，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就在江语希怀疑人生，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直接掀桌走人的时候。
陈元那张俊朗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不过嘛……”他拉长了语调。
江语希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刚刚熄灭的火苗似乎又有了复燃的迹象，但又怕是空欢喜一场。这家伙，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如果只是为了给江氏集团后续要推广的新型餐饮业务打响名气，搞个噱头，那这个比赛的立意，倒也还算……马马虎虎。”
江语希：“？？？”
她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一秒。
什么意思？
新型餐饮业务？噱头？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是噱头了？
不对，她好像是没说，但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看着江语希那一脸呆萌，又带着点小震惊的表情，陈元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江小姐，我没说错吧？”
江语希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反驳的。
这家伙，是妖怪吗？还是说，他有读心术？
“你……你怎么知道的？”江语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或者是两者皆有。
陈元耸了耸肩，一脸的云淡风轻：“江氏集团这么大的手笔，又是高额奖金又是后续资源扶持，如果单单是为了‘复原古味’这种略显情怀、投入产出比可能不成正比的事情，似乎不太符合商业逻辑。”
他顿了顿，继续道：“除非，这背后有更大的商业棋局。比如，为一个即将推出的高端餐饮品牌预热和造势，通过比赛筛选独特的菜品创意和有潜力的厨师人才，这逻辑就通顺多了。江小姐觉得，我分析得对吗？”
江语希听完陈元条理清晰的分析，彻底没了脾气，反而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碾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被看得这么透彻，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好吧，陈元先生，你赢了。”江语希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那股子属于千金小姐的娇俏感又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败的服气，“我们江氏集团，的确是计划在明年推出一个全新的高端餐饮连锁品牌。”
“这个‘失落的古味’挑战赛，确实有为新品牌筛选菜品、积累口碑、进行市场预热的考量在里面。”她索性把话挑明了。
“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对比赛理念的担忧，其实……并不完全是我们最核心的痛点，或者说，我们有更深层次的商业诉求。”
江语希说到这里，反而前所未有地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跟聪明人说话，坦诚相待远比费力掩饰要轻松得多。她看着陈元，眼神亮晶晶的，既然他能看透商业本质，那后续的合作岂不是更有共同语言？
这么一想，她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主动权，好像又回到了自己手中一些。
陈元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这样说来，我就比较能理解了。”
他脸上的表情，也从刚才的略带审视，变得轻松了不少。
如果只是一个纯粹追求复古而忽略创新的比赛，他还真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涉及到商业运作和品牌推广，那就有意思多了。
毕竟，他现在也是个要恰饭的主播嘛，对商业运作并不排斥。
“那么，陈元先生，现在你对我们的比赛，或者说对我们江氏集团的新餐饮品牌计划，还有兴趣吗？”
江语希重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和更为真诚的期待。
她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掌握了一点点主动权。
这个陈元，果然不是那么好搞定的。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如果他真的能加入，那对新品牌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