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邓安与袁年维持着一种微妙而疏离的关系。
他依旧宿在书房,两人平日里碰面也少,偶遇时,袁年会依礼垂首唤一声“夫君”,邓安则点头回应,并无多言。
他只从下人口中得知,袁年因军中女眷稀少,听闻冯芳有一女冯妤也在营中,便时常前去探望。
那冯妤性子有些呆愣懵懂,反倒让内心敏感的袁年感到一丝放松,二人年龄相仿,在这满是男人的军营里,竟成了彼此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伴。
邓安对此并不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系于那场即将到来的千里奔袭。
转瞬便是初平二年(公元191年)正月元旦。
这一日,朗陵城没有寻常人家的喜庆祥和,反而弥漫着一股肃杀紧张的气氛。天还未亮,两万四千大军已在校场集结完毕,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步兵全员负重,携带足量口粮与器械;三千玄甲骑检查着马具刀枪,人马皆透着一股精悍之气。
邓安站在点将台上,一身戎装,目光扫过台下跟随自己一路走来的核心班底,也扫过那些新近补充、来源复杂的士兵。
他没有过多废话,声音透过寒冷的空气,清晰地传遍全场: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我朗陵儿郎,岂能安逸度日?今日起,全军开拔,进行长途军演!目标,颍川方向!我要看看,一个冬天的操练,你们到底长了多少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记住!这不是游山玩水!我给你们的死命令是——日均行军,不得低于三十五里!要快,要隐蔽!沿途不得扰民,违令者,军法从事!都听清楚没有?”
“谨遵将令!”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彻云霄。
大军开拔,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然离开了朗陵城。
队伍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以急行军的速度,直扑西北方向的阳安。
正如邓安和戏志才所料,军中那部分源自袁术的兵卒,起初对于这新年第一天就如此高强度、“目标不明”的行军确实心存疑惑,私下里不免有些嘀咕。
但很快,这些嘀咕就被现实压了下去。
首先是伙食。
随军行动的吴老三带着他的炊事班,即便是在行军途中,也能利用有限的条件,做出热腾腾、香喷喷的炒菜、炖肉,那味道比起他们在袁术军中时常吃的粗粝饭食,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充足的油盐和偶尔还能见到的肉腥,极大地安抚了士兵的胃和心。
其次是待遇和训练。
邓安军中赏罚分明,训练虽苦,但意义明确,保障到位,受伤有病都能得到及时医治,不像在某些军阀手下如同消耗品。
许多袁术旧部慢慢觉得,跟着这位年少却手段不凡、待下也还算厚道的邓征南,似乎比在袁术手下混日子更有奔头。
给谁卖命不是卖?何况这里的“伙食”实在太好了!些许疑惑,很快便被美食和相对公正的待遇所消解。
然而,真正的考验很快到来——阳安近在眼前。
此地由袁术部将李通驻守,扼守要道,想要悄无声息地通过,几乎不可能。
中军帐内,戏志才献上早已准备好的策略。
“主公,李通此人,虽依附袁术,但并非其死忠,且颇识时务。我军可派张清将军率少量精锐先行,携带千斛粮食作为礼物,面见李通。
只言我军奉后将军之命进行长途军演,途径宝地,绝无他意,承诺不扰地方一草一木,只求借道通过。
并暗示此事无需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千斛粮食,于他而言是一笔横财,足以动其心。‘不扰地方’的承诺可安其心,‘无需声张’则给他一个置身事外的台阶。”
邓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就依志才之计。告诉张清,速去速回,言辞务必恳切,但姿态要不卑不亢。”
“末将领命!”张清抱拳,立刻点齐人马,押运粮车,快马加鞭赶往阳安。
事情的发展果如戏志才所料。李通见到张清和那实实在在的千斛粮食,又听闻邓安只是“军演借道”,且承诺不扰民,心中权衡利弊。
他并不想为了袁术可能的猜忌而得罪兵锋正盛、而且看起来很“懂事”的邓安。这千斛粮食,对他巩固阳安防务、笼络手下也大有裨益。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借道,甚至没有派人详细核查邓安军的规模和真实意图,只是叮嘱部下约束人马,放邓安军通过。
就这样,邓安大军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阳安要地,继续以每日超过三十五里的速度,沿着既定路线,向着许都方向疾进。
整个过程隐蔽而迅速,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将朗陵和可能的追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邓安骑在马上,回望渐渐远去的阳安城郭,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北上计划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