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防护罩升起的第三个月,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雪片“簌簌”地飘在防护罩的光膜上,瞬间消融成水汽,而罩外的世界,早已换了副模样。
北妖国的工人正踩着雪,给磁悬浮铁轨的基座“咔咔”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这条铁轨从人类地区的粮食基地出发,像条银色的巨蟒,往北“嗖嗖”地钻进北妖国的工业区,
往西掠过西西域的新绿洲,往南跨过南国刚修好的沼泽栈桥,
三个月里,曾经被族群壁垒分割的土地,正被这些闪着金属光泽的轨道悄悄缝在一起。
“呜——!”
第一列超音速列车从人类地区驶出,车窗外的景象“唰”地模糊成彩色的光带。
西西域的沙狐商人正用统一货币买人类农民的新麦饼,咬下去“咔嚓”一声脆响;
南国的毒蛙姑娘捧着北妖国产的暖手宝,笑得腮帮子鼓鼓的;
北妖国的熊妖工人则对着平板上的度量衡换算表,
笨拙地计算着南国沼泽地的改造面积。
“听说了吗?西西域的新水库开闸了,沙子原来也能长出草来!”
“可不是嘛,我三姑家的表哥去北妖国的汽车厂上班了,一个月能挣三贯新币呢!”
“南国的瘴气被清了大半,我侄子考去那边的公立学校了,学费全免!”
车厢里的议论声像锅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谁也没提涂山,仿佛那层淡青色的光膜之外,是另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世界。
人类地区的粮仓里,新收的稻谷“哗哗”地流进传送带,
装袋、贴标,然后被磁悬浮货车“嗖”地运往各地,
这里的产量比去年翻了三倍,足够养活半个天国。
北妖国的工厂“哐当哐当”地响着,流水线末端的洗衣机,
电视机堆成了山,正等着被运往南国和西西域的新商场。
南国的沼泽边,曾经瑟缩在毒气里的居民们,如今正扛着铁锹“嘿哟嘿哟”地修水渠。
渠里流着从人类地区引来的净化水,渠边种着天国培育的耐毒稻种,
远处的公立医疗站里,北妖国的医生正用新仪器给老人做检查,仪器“滴滴”的提示声温和得像鸟鸣。
西西域的沙漠上,孩子们光着脚在新铺的草坪上跑,
他们身后,是北妖国援建的太阳能电站,面板“闪闪”地反射着阳光,给整个地区供能;
不远处的农贸市场里,南国的水果、人类的粮食、北妖国的罐头摆在一起,
摊主们用统一的度量衡称重,吆喝声此起彼伏。
只有涂山的防护罩里,还停留在三个月前的模样。
百姓们早就用不上电灯了,晚上点着松油灯,远不如以前的灯泡亮;
外面的新货币进不来,里面的老物件换不出,
曾经热闹的商业街,如今只剩几家卖自家种的蔬菜的小摊。
“雅雅大人,城东的水井快见底了……”
“容容大人,孩子们的太饿快了,新的还没长,外面的又进不来……”
议事厅里的汇报声越来越低,像被雪压弯的树枝。
涂山雅雅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手里的酒葫芦早就空了,捏着葫芦嘴的指节泛白。
涂山雅雅的目光越过议事厅的梁柱,落在最上首的座位上。
涂山红红就坐在那里,曾经艳冠天下的涂山之主,
此刻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宽大的红衣套在身上,像挂在竹竿上的布。
她垂着眼帘,指尖搭在扶手上,指节瘦得能看清凸起的骨节,
这三个月,她每天只喝半碗清水,全靠吞吐天地灵气维持,连最基本的进食都省了。
“姐姐……”雅雅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被红红抬手止住。
“使者呢?”红红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曾经能让万妖俯首的威压,如今只剩一丝疲惫,“还没回来?”
涂山容容站在一旁,往日总是眯成月牙的眼睛此刻半睁着,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她手里的算盘早就不转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卷了边的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家的存粮。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
“天国那边回话……还是不松口。
他们说可以保证涂山的文化传承,也能让百姓享受天国的福利,但必须接受统一管理。”
“放屁!”雅雅猛地拍桌,空酒葫芦“哐当”滚到地上,
“涂山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
他狐小菜分明是想把涂山变成第二个北妖国!”
“雅雅。”红红缓缓抬眼,那双曾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眸子,
此刻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们还说什么了?”
容容抿了抿唇:
“他们说……可以先打开防护罩,让医疗队和粮食进来,只救百姓,不碰任何军政要务。”
“休想!”雅雅怒吼,“这是缓兵之计!一旦开了口子,他们就会像蚂蟥一样钻进来!”
议事厅里的高层们都低着头,没人敢接话。
他们看着红红日渐消瘦的脸,看着自家孩子饿得直哭,心里像被猫爪挠着,
三个月前还喊着“与涂山共存亡”,可当松油灯照不亮长夜,
当米缸见了底,那点血气渐渐被磨成了焦虑。
“让使者再去一趟。”红红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告诉狐小菜,我可以接受天国的援助,但必须由涂山自己的人分发。另外……”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我要见他。”
“姐姐!”雅雅急了,“你要亲自去见那个……家伙!”
“不是去见天国的大统领。”红红慢慢站起身,红衣在她身后轻轻晃动,
“是去见一个……老朋友,我们涂山的摄政王。”(狐小菜摄政王的权位一直都在)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总不能让孩子们跟着我们一起饿肚子。”
“我这就去安排。”容容弯腰捡起地上的酒葫芦,轻轻放在桌上。
雅雅看着红红望着防护罩外的眼神,突然攥紧了拳头。
她知道,姐姐做出了让步,但这让步里,藏着比硬扛更重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