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深那句“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做好你该做的事。”像一句冰冷的判词,悬在沈未曦头顶。身份的枷锁,该做的事的界限,都由他来定义。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一切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囚禁更让她窒息。
她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玻璃罩里的蝴蝶,拥有看似美丽的活动空间,却永远触碰不到真实的天空。别墅是精致的笼,公司是另一个更大的、布满监控探头的笼。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甚至连“隐庐”项目的顺利推进,都成了他用以证明自己掌控力的工具。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继续待在这个由他划定边界的“范围”内,她迟早会真的被驯化,会慢慢忘记挣扎的本能,会习惯这种扭曲的“安宁”。
她必须离开。
不是逃离公司——那没有意义,他总能找到她。而是彻底离开他划定的这个“范围”,离开这栋别墅,离开他无所不在的阴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火般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再也无法遏制。
她开始秘密地准备。动作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引起别墅里可能存在的任何监控,或者那个沉默司机的怀疑。她不敢用别墅的网络,不敢在别墅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她利用白天在公司的时间,以及晚上在共享办公室加班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操作。她重新启用了之前为了“破晓计划”准备的一个不记名手机号,用林薇的身份信息租下了一个短期的、位置隐蔽的小型公寓。租金用掉了“隐庐”项目预付款中不小的一部分,让她肉痛,却别无选择。
她将一些最重要的资料、加密硬盘、为数不多的现金和几件换洗衣物,一点点、分次带出别墅,藏在共享办公室的储物柜里。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次从容景深的眼皮底下带走一点东西,都让她神经紧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容景深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动。他依旧很忙,偶尔回别墅,也多是深夜,与她几乎没有照面。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沈未曦更加不安,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这天,是“隐庐”施工图正式提交给施工方的日子,也是一个周五。沈未曦知道,周末两天,是监控可能相对松懈,也是她最容易消失而不被立刻发现的时间窗口。
下午,她像往常一样,在共享办公室与夏晚和方哲做了最后的图纸确认,然后将文件发送了出去。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她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项目,这个曾是她唯一希望的项目,如今却仿佛成了她与容景深扭曲关系的一个见证。
“未曦姐,总算告一段落了!今晚要不要庆祝一下?”夏晚兴奋地说,脸上带着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松。
沈未曦看着女孩纯真的笑脸,心头涌起一阵愧疚。她不能告诉夏晚自己的计划,那会连累她。
“今晚……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她勉强笑了笑,“你和方工辛苦了,周末好好放松。”
送走夏晚,沈未曦独自坐在空旷的共享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心跳快得如同擂鼓。
她拿出那个不记名手机,给林薇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今晚,老地方见。】
然后,她开始清理这个临时据点里所有属于她的痕迹。删除电脑上的临时文件,清空储物柜,将钥匙留在桌面上。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她背上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着最后一点必需品和所有重要资料的背包,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共享办公室,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中。
她没有回别墅,也没有去新租的公寓。而是绕了几个圈子,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来到了与林薇约定的地点——一个位于老城区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廉价咖啡馆。
林薇已经等在角落里一个灯光昏暗的卡座,看到她,立刻焦急地招手。
“未曦!你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林薇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担忧。
沈未曦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才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包括被容景深半强迫地带回别墅“囚禁”,以及她决定彻底逃离的事情,简略地告诉了林薇。
林薇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容景深他……他这是疯了吗?!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他现在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沈未曦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重要的是,我必须离开。彻底离开他的掌控。”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隐庐’项目怎么办?”林薇忧心忡忡。
“‘隐庐’的设计阶段已经完成,后续施工有陈老板和方工盯着,暂时不会有问题。至于我……”沈未曦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先在租的公寓里躲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破晓计划’不能停,但需要换个更隐蔽的方式。薇薇,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这还用说!”林薇立刻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那个备用号码。”
两人在咖啡馆里低声商议了许久,制定了初步的联络和掩护计划。直到深夜,沈未曦才戴上口罩和帽子,与林薇分开,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租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
公寓很小,只有一室一厅,家具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但这里没有容景深的气息,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控制感。
沈未曦反锁好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了她。
她成功了。
她终于,逃出来了。
暂时地。
她知道,容景深绝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能力和手段,找到她是迟早的事。接下来,将是一场更危险的猫鼠游戏。
但至少此刻,她是自由的。
她环顾着这个狭小、破旧,却完全属于她的空间,一种混杂着恐惧、不确定,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
她拿出那个加密硬盘,连接上自己带来的旧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是她唯一的光源,也是她继续前行的全部倚仗。
“破晓计划”,在真正的破晓来临之前,必须转入更深的“地下”。
而此刻,那座冰冷的别墅里。
容景深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看着手机上定位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那家共享办公室的地址,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