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芬怕秦泽叶分不清轻重，“我考到省城大学，你知道吧？”
秦泽叶点点头。
王芬先为自己默哀片刻，继而正经道：“你朋友这个孩子去考，成绩大概率比我更好，他的外语比我更加专业。”
秦泽叶愣了。
他以前听说过，王芬是所有知青里成绩最好的一个。
这次考试也只有她一个人考中，全国几十万人，就那么几千个，各个年龄都不小了。
“他太聪明了，他最后解答的那道题，是我这次考试没有做出来的，这简直不可思议。”
秦泽叶听得晕乎乎的，尽力消化这个信息。
王芬看贺允的目光里冒着精光，“你得想办法带他去省城找人求学，千万不要耽误他的天赋。”
贺允抓着秦泽叶，撇嘴拒绝，“我不去。”
秦泽叶道过谢后，带着贺允离开知青点，心情有些复杂，却并不意外。
他早就感受到贺允身上的不凡。
可他一个村里种地的，有什么渠道把贺允的能力发挥出来？
“小允，你知道自己很聪明吗？”
秦泽叶大概知道了为什么贺允的后妈容不下他。
“知道啊，所以我说我不要去学堂。”贺允乐呵呵地往土坑里埋着小土豆。
“可是你不能留在这里和我种地。”秦泽叶神情复杂，陷入艰难地抉择中。
贺允一听，把手里的土豆一扔，“我就要种土豆，爷爷说了，我开开心心的长大，长大了再读书也可以。”
“爷爷？”
“是，爷爷对我很好，但是他突然不要我了。”贺允钻到秦泽叶怀里，揪着他的袖口，“我不想跟哥哥分开，我在这里就很开心。”
“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啊哥哥。”贺允可怜巴巴仰着头，“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秦泽叶安抚道：“没有，阿允很乖，是最乖的小孩。”
他轻拍着贺允的后背，一时间思绪万千。
贺允不清楚其中的利害，他一个大人却不能。
秦泽叶读得书虽然不多，但自从村里的知青们开始没日没夜学习，甚至给钱给粮，找人帮忙干活，他就知道或许这个时代的风向变了。
他顺着地边的高台坐下，让贺允坐在他腿上，耐心地解释道：“种地是很辛苦的，小允，如果时节不好，你这几个月的努力都有可能白费。但读书，你永远都不会落空。”
贺允低着头，秦泽叶怕他没听进懂，换了个说法，“你难道不想做一个很厉害的人？”
“哥哥喜欢厉害的人吗？”
秦泽叶怔了一下，随即点头，“喜欢，但哥哥不是因为你厉害才喜欢你，哪怕小允只是普通的孩子，哥哥也喜欢。”
“但作为你的哥哥，我有义务让你拥有更好的生活，你要知道自己天赋的重要性。”
贺允拉着秦泽叶的手掌，把手放在了上面，然后紧紧地攥着，“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好好学习。”
“等秋天了，我就好好学，再让我玩两个月吧！而且你不用给我找学堂，书里的东西，我看一眼就会了。”
秦泽叶“……”
凡人很难懂天才的世界，为了验证贺允话里的准确性，秦泽叶隔了两天去废品站淘了两本王芬推荐的教材。
“物理会吗？”
“不会。”
“那你看看书，看会了哥哥才能带你去河里玩。”秦泽叶决定给他一些压力。
贺允翻开看了十分钟，把书合上，背上小鱼篓兴奋地跑了出来，“哥哥，我会啦！”
秦泽叶不信邪，抽了两道题，贺允甚至没有思考，就在纸上留下密密麻麻地推算。
秦泽叶看得眼晕，但还是耐心地对比着答案，然后发现贺允真的学会了。
他好像又知道了贺允的爷爷为什么不着急。
天才的后天培养很重要，但天才成这个样子，给贺允一个完整愉快地童年一样重要。
秦泽叶抄上鱼叉和网兜，大手一挥，“走，抓鱼，抓到大鲫鱼哥哥今晚给你露一手！”
贺允原本兴奋的神情，原地破碎，“要不哥你还是别露了吧……”
秦泽叶笑骂了一声，牵着贺允往河边走去。
他打算等到王芬入学以后，让她帮忙找找渠道，看有没有能发现和愿意教导贺允的老师。
王芬很乐意地一口答应下来，离开村里的时候，叮嘱了贺允好几次要记得她。
农村生活有自己的节奏，秦泽叶趁空闲带着贺允疯玩了几天，爬山，下河，摘果子，摸鸟蛋，一晃就到了收小麦的日子。
农忙开始，秦泽叶就得每天下地赚工分，他人高马大，劳力又好，从前王丽霞都是跟他一组，两人一天能收十几工分。
现在秦泽叶分了家，成了香饽饽，一堆人争着要和他一组。
大队长也不傻，把秦泽叶分给了自己家两个兄弟，三人一组，顶着太阳，腰弯成了同样的弧度，迈出一步，地面上就倒一大片，像人形收割机一样。
贺允戴着一顶小草帽，提着一小桶晃晃悠悠来到田边，蹲在大树下远远养着秦泽叶。
青年穿着汗衫，两条粗壮地手臂有节奏的挥舞着，密密地一层汗液打湿了后背，额间不断滚落着水珠。
周围的人都有了疲态，动作放缓下来，只有秦泽叶仿佛不知疲倦地，挥动镰刀。
田里有人喊了他一声，“叶子，你们家小孩儿来了！”
秦泽叶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到远处小小的身影，奋力挥了挥手。
他很喜欢这个称呼，他们家小孩。
跟周围人打了声招呼，他用领间的毛巾擦了把汗，快步跑到田边，拿身影挡着贺允头顶的太阳，看着晒红的小脸，心疼地又压了压帽沿。
“不是让你在家待着，怎么出来了，这会儿正晒着。”
贺允指着地上的小桶，“我给你弄的水。”
秦泽叶心软地说不出话，胸口发酸。
他带着贺允靠在树后坐下，抱着小桶灌了两大口，才发现这味道很不寻常，淡淡的甜，还有果香，冰凉清爽，不像普通糖水。
“你放了什么？”
“秘密。”贺允装得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