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夜色中摇曳,将整个村庄拖入燃烧的炼狱。
他怀中紧抱着伊丽丝的头颅,伫立在火海与尸骸交织的废墟之上,原本温柔的翠绿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恨意。
他低下头,垂眸凝视怀中焦黑变形的脸庞,那是他唯一的朋友,一个在他孤独岁月里,曾对他微笑、和他一起听风的人。
“为什么……”他喉间溢出破碎的低语,嘶哑得如同火烧过的木柴。
回应他的,只有火焰贪婪的噼啪声,和房屋坍塌的轰鸣。
火浪仍在肆虐,木屋在烈焰中轰然倒塌,石墙崩裂成碎石,猩红的火光将夜空照亮。
他回过头,看向背后那座“森林庇佑之神”的雕像,那是他自己的模样。
雕像依旧矗立,厚重的石面被黑灰覆盖,空洞的双目迎着漫天火光,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无能。
风一阵阵吹来,他终于轻轻放下怀里的头颅,那双眼不再流泪。
他转过身背对着火海,烈焰吞噬了最后一座房屋,木头爆裂火光冲天而起。
当烈焰燃尽最后一丝可燃物,整个村庄化作漫天飞灰,随着夜风飘散。
从此,这个地方,从世界上消失。
……
时间开始流动。
林铭站在火海边,火光在他身边燃烧,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
他看着艾尼库远去的背影,他终究只是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在毁灭中崩塌,又在沉寂中等待重生。
风吹起,画面开始变换。
火焰退去,灰烬冷却。残垣化作尘土,草从地里钻出,又被风吹断,再次长起。
四季在不断轮回,在他眼前不断闪过,如同走马灯般交替闪现,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曾经的村庄,如今已化作一片静谧幽深的森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枝叶间漏下细碎的光斑,鸟兽在此栖息,再无昔日半分景象。
又过了许多年,一群背着斧头、扛着锯子、赶着牲畜的人,踏入了这片与世隔绝的林地。
他们推倒了树木,开垦土地。
当他们砍到森林最深处时,发现了那座被时间掩埋的石像。
石像半截身躯埋在湿润的泥土里,石面上爬满了厚厚的青苔,人脸早已模糊不清,只剩大致的轮廓在斑驳中隐约可见。
他们围在雕像前,面面相觑,有人说那是古老的守护神,也有人说那是山林的诅咒。
人类总是这样——越不了解的东西,越想去膜拜。
他们给这片土地起了新的名字,在森林之上,重新建起了村镇。
每到夜晚,村民们便会围坐在石像旁,点燃篝火,讲述着口口相传的故事。
有人说,是神明庇佑,让这里的庄稼连年丰收,也有人说,这片土地曾因触怒神明,遭遇过毁灭性的灾难,才会沉睡百年。
故事越讲越离奇,却越发让人相信。
……
季节流转,岁月迭代,新的村庄越发繁荣。
新的村庄越来越繁荣,人们开始在雕像前祭祀,摆上食物、鲜花、牛羊,他们低头祈祷,嘴里念着他们自己给神取的名字,却没人知道,那名字来自一个被烧毁的村庄。
又是一年春祭之夜,月色朦胧,烛火摇曳。
神迹出现了!
一道人影从幽深的山林中缓缓走出,他身着一袭深青色长袍,衣角沾着林间的露水,几缕青草如发丝般垂落肩头,脚步轻盈没有惊动任何声响。
那双眼睛,像冰冻的湖泊,没有半分温度,却足以让所有喧嚣瞬间凝固。
围在祭台旁的人们齐齐愣住了。
“神…… 是神明显灵了!”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狂喜与敬畏。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纷纷屈膝跪拜,泪水混合着尘土淌满脸庞,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停地叩头。
艾尼库径直从跪拜的人群中走过,目光未动,一语未发。
他走到那座石像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粗糙的石面。
指尖划过之处,积攒百年的尘土脱落,露出底下清晰的轮廓,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眉眼间依稀残留着当年的痕迹。
他低下头,俯瞰着满地匍匐的人们,他们哭喊着、祈祷着,将所有的希冀与恐惧都寄托在他身上,奉他为真正的神明。
艾尼库闭上眼,听着那些颤抖的声音。
他并不反感这样的景象,可心底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仍在悄然翻滚。
他们跪的不是他,他们跪的是恐惧,是无知。
但可笑的是,正是这份盲目的信仰,化作无形的力量,让他变得愈发强大。
脚下的森林发出低沉的呜咽,树木在他的意念中快速生长,又骤然枯萎,草木的荣枯只在一念之间。
他只是随意抬起手,掌心朝下轻轻一按,一株参天古树便轰然破土而出,枝叶迅速舒展,转眼便遮天蔽日,将整片祭台笼罩在浓荫之下。
人群惊呼,更多的人痛哭流涕,叩拜得愈发虔诚:“神显灵了!神在庇佑我们!”
艾尼库静立在石像旁,目光冷漠。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手,让一阵风席卷而过,带着那股曾经的血腥味,掠过整个镇子。
此后,每隔十年、二十年,或是更漫长的岁月,他会偶尔再次出现在村子里。只是静静坐在石像前,望着虚空发呆,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情绪,而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林深处。
数百年光阴匆匆而过,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世界驶入高速发展的轨道,工业革命的浪潮呼啸着席卷而来,开着挖土机、切割机冲破了山林的静谧。
唯物主义的大旗高高举起,科学的光芒逐渐驱散了愚昧的阴霾,人们开始信奉数据与真理。
唯有镇上的老人们,还会在炉火旁念叨,说那位神明曾经降临过这片土地,不知是否去往了无人知晓的远方。
只有那座石像,依旧矗立在镇子的中央,人们把他当作一个景点,一份门票收入。
直到一群印度裔的居民搬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