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山道间缓缓攀升，安静地穿越高低起伏的松林。
拐过最后一道弯，视野骤然开阔，一座庄园倏然出现在半山腰。
黑铁大门在感应下缓缓打开，发出轻微的“轰隆”声。
车子开进庄园，两旁是修剪得极其利落的草坪与松柏。园丁在路边列队鞠躬致意，姿态恭敬得像是在欢迎哪位老牌贵族。
林铭看着窗外，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震惊。
车停在主楼前，一幢三层的复古式洋楼矗立在山林间，黑白分明的外墙，红砖铺地，将英伦时代的风格被移植到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车门被拉开，管家布莱恩伸出手，姿态温文儒雅。高远从另一边绕过来，笑着拍了拍林铭的肩膀：“走吧，先把东西放下。”
他们步入洋楼。
门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不是西式吊灯水晶镜，而是中式的朱红木门、屏风、墨色条案，古香古色。墙上悬挂着一幅行书对联，字锋老辣，笔走龙蛇。
“上联：书卷为桥通古今，道藏天地问神明。”
“下联：茶香作伴对风月，心守中原忆故乡。”
“横批：问道无疆。”
大堂中央，铺着藏蓝底色的苏绣地毯，铜香炉里缓缓升起檀香味道，像是穿越回了大夏南方一户书香世家的厅堂。
“怎么样？”高远回头看了眼林铭的神情，像是有些得意，“国外这些年，看多了异国他乡的风景，倒是更想留住点根。”
林铭微微颔首：“很特别。”
布莱恩引着林铭上楼，走廊里铺着深红色地毯，墙壁一侧是整面的雕花木柜，柜里摆满了从世界各地收来的古董与器物。
“少爷，这是您的房间。”布莱恩轻声说着，推开了右边的一扇门。
房间比林铭想象中要大很多，木地板上是手工波斯地毯，整扇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远处的碧蓝海岸线。阳光正好，海面泛着金色的碎光，像一层波动的星辰。
窗外的风景很美，可他此刻却无心欣赏。
放下行李，他转身下楼。
楼下，高远正在客厅泡茶。茶桌是老榆木的，壶是紫砂，水汽升腾中，茶香袅袅。
“坐吧。”高远抬头招呼他，“白毫银针，刚拿到手不久。”
林铭接过茶杯，捧在手心，没有喝。
“你先在我这住下。”高远一边斟茶一边说，“白天我还有点事，晚上回来师哥亲自下厨给你接风。如果要出门或是有神明需要，就找布莱恩，他会安排好一切。”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对了，他还有个中文名叫高进，我取的，你觉得怎么样？”
林铭终于笑了一下，轻声说：“挺好的，远哥。”
高远显然很满意这个称呼，笑得像是个终于熬出头的老实学长，脸上写满了“终于轮到我当大哥”的骄傲。
“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没准对你也有点启发。”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穿外套，看了眼时间，便匆匆出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客厅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桌上的茶盏还在氤氲着微热的雾。
布莱恩悄无声息地上前，收拾起桌面。
林铭忽然开口：“布莱……高管家。”
老管家停下动作，转头，神情温和：“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想去一趟黑钻石图书馆。”
黑钻石图书馆是丹麦皇家图书馆的一部分，若是想要了解“赫尔海姆”，从丹麦图书馆中着手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布莱恩微微点头：“好的。从这里过去，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我这就为您准备车辆。”
林铭轻轻道了声谢。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一阵引擎轰鸣。
布莱恩站在门口，身后是一辆崭新的法拉利，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红。
林铭怔了一下。
“……能不能换辆低调点的？”
布莱恩思索了有一会，点了点头，像是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什么，轻轻一拍脑门：“有的少爷，请稍等片刻。”
五分钟后，一辆淡蓝色的老爷车缓缓驶出车库，像是从上世纪穿越而来。
雪佛兰bel Air，复古、优雅，边角圆润如猫的背脊。
林铭脸色有些古怪：“也……挺好。”
他没有再多说，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这辆车，比他想象中的更安静，风从半开的窗里钻进来，带着异国街头咖啡和海盐的味道。
车子从海边的山坡一路开下去，绕过一段滨海公路，进入了哥本哈根老城区的腹地。
林铭坐在副驾，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
丹麦的建筑大都不高，但每一栋都像是画册里翻出来的。灰白、砖红、天蓝，颜色不浓烈，却稳重得像历史沉淀下来的影子。
不到半小时，车子在一座临海的大型建筑前缓缓停下。
那是一座极具现代感的黑色建筑，像一块漆黑的水晶，安静地矗立在海湾边。它正对阳光的一面完全由玻璃覆盖，反射着天空与港湾的波光，看起来既像一座巨大的镜子，也像一块被打磨得光滑冷冽的黑曜石。
这里就是“黑钻石图书馆”，收藏了数百万册书籍。
林铭第一次看到这栋建筑的时候愣了一下。那一瞬，他终于明白它为什么被叫作“黑钻石”——这是一块人类智慧切割出的宝石，不为佩戴，只为收藏时间。
他刚准备下车，便听见布莱恩轻声道：“少爷，这一带不好停车。我绕远一点等您，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好，麻烦你了。”林铭点点头，拎起背包下了车。
脚步落在丹麦的街道上，石板路平整光洁，阳光不那么热烈，风从海上吹来，裹着几分咸味。他走向图书馆的大门，站在那块巨大的黑石前，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恍惚。
这就是北欧。
黑钻石图书馆不需要门票，也没有安检，只有安静地敞开的大门。
林铭走了进去，顿时像是从海风中走进了另一重世界。
内部宽敞得近乎夸张，仿佛一座光与影构建的教堂。阳光从玻璃天窗洒进来，柔和而纯粹。书架高耸如林，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沉默的卫士。
他在大堂中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
黑钻石图书馆的大厅安静得像一座沉睡的教堂。
游客很多，有人低头翻书，但更多的是举着手机和相机，在大理石地面上来回穿梭。他们对准天窗，对准书架，对准任何可以构成“文化感”的背景摆姿势，笑得灿烂，好像只要拍得足够漂亮，自己便更有文艺气息。
林铭站在图书馆中央，一动不动，像落在水泥地上的影子。
他手上拿着一份馆内导览图，视线扫过一排排看不懂的丹麦文标签，只觉得脑袋里像被塞满了水，沉而混乱。地图是多语种的，但英语部分也只是他“能看懂却记不住”的水平。
他不是来打卡的，也不是来找某本特定的书。
他不知道它是否会在某本书的某个角落出现，也不知道答案是否真的藏在这片纸页森林里。他只是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摸到的线索。
他走进新馆。
七层楼高的图书馆，书架排列井然有序，楼梯像旋涡盘旋向上。林铭沿着标识走，每一层他都仔细扫过，但始终感觉自己像个掉进迷宫的旅人，眼前全是门，却没有一扇写着出口。
他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敢随便放弃。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走到新旧馆连接的玻璃中庭。
中庭是一条巨大的玻璃走廊，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墙，斜斜地洒在地上，把他和那些游客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是海湾的风景，深蓝色的海面像一张沉默的画布，被几艘白色帆船轻轻点染。
这一刻，林铭忽然觉得心头那份压抑松动了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他重新理清思路。
他正准备继续前往旧馆，忽然——
“help！”
一道惊慌失措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突兀地撕破了这座宁静图书馆的气氛。
声音来自中庭另一头，透着几分颤抖与急促，像一道尖锐的针划破玻璃，让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一紧。
林铭猛地抬头，顺着声音望去，眉头皱起。
他的脚下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