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唯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身，发出单调的哗哗声，更衬得这片海域死寂得可怕。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相隔数十丈的两道身影之上，尤其是那道青衫磊落、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年轻身影。
欧阳锋胸膛剧烈起伏，那被强行压下的气血依旧在经脉中隐隐作痛，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惊与屈辱。他，西毒欧阳锋，名震天下数十载，何时受过如此挫败？而且还是在一个年纪足以做他孙辈的年轻人手中！
对方那轻描淡写的一指，不仅破了他蓄势已久的蛤蟆功，更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剑，刺穿了他数十年苦修建立起来的武学自信。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眼力，那诡异莫测、直指功法核心的指劲，无不颠覆了他的认知。
“见山是山……落了下乘……”欧阳锋咀嚼着南宫宸方才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那颗偏执而骄傲的心上。怒火、羞愤、惊疑、忌惮……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
但他终究是欧阳锋，是那个为了追求武道巅峰可以不择手段的西毒。短暂的失态后，一股更加凶戾、更加不计后果的狠劲从他心底涌起。他绝不相信，自己苦修数十年的深厚功力，会真的不如一个后生小子！方才定然是对方取巧，用了某种自己不了解的诡异法门！
“黄口小儿！安敢坏我道心！”欧阳锋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眼中瞬间布满血丝，那阴鸷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任你巧舌如簧，诡计多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将体内翻腾的气血强行压下，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噼啪爆响，原本就魁梧的身躯仿佛再度膨胀了一圈！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森、仿佛带着地狱幽冥气息的磅礴内力，如同决堤洪流，轰然爆发！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而是将毕生功力凝聚于双掌之上，脚下猛地一跺！
“轰！”
他脚下的快船船头硬生生被他踏碎大片木板，船体剧烈倾斜！借助这股反冲之力，欧阳锋的身形如同一条发现了猎物的巨蟒，又像是一颗出膛的炮弹，携带着摧山撼岳般的恐怖威势，竟直接从那快船上腾空而起，跨越两船之间的海面，双掌齐出，直取南宫宸！
这一次，他舍弃了蛤蟆功那独特的蓄力技巧，纯粹以数十年苦修的、融合了西域奇毒与刚猛路子的本命内力，发动了最原始、最狂暴的碾压式攻击！掌风过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咽，甚至连光线都似乎被那过于凝聚的力量所扭曲，带着一股腥甜刺鼻的异味，那是内力中蕴含的剧毒已然外显！
他就不信，对方那取巧的指法，还能破掉他这毫无花假、纯粹以力压人的倾力一击！
“南宫大哥小心！”黄蓉见状，花容失色，忍不住再次惊呼。欧阳锋这搏命般的姿态，显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挽回颜面，其威力远比方才那一掌更加可怕！
郭靖等人也是心弦紧绷，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面对欧阳锋这状若疯魔、倾尽全力的扑击，南宫宸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不再是之前的淡然，而是一种面对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时，所流露出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一直想真正掂量一下，这方世界顶尖高手的全力，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来得好。”
南宫宸口中吐出三个字，清朗而平静。他不退反进，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甲板纹丝不动，仿佛扎根于船体。他并未再使用万象剑指，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掌。
掌势一起，周遭的气流仿佛瞬间被抽空，向他掌心汇聚。没有欧阳锋那般惊天动地的声势，但他的掌缘之上，却隐隐泛起一层如同水波流转、又似星光闪烁的奇异光泽。那是北冥真气催动到一定程度，引动天地元气细微共鸣的迹象！
北冥神功，取意“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其真气特性，并非单纯的刚猛或阴柔，而是浩瀚、包容、无穷无尽！可纳百川，亦可覆沧海！
南宫宸这一掌，看似缓慢推出，实则蕴含了北冥真气那吞纳一切的“虚”与爆发时的“实”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转化。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的掌力于半空中轰然相撞！
“咚——！！！”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声响都要沉闷、都要巨大的爆鸣，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这片海域之上！声音凝而不散，仿佛实质的音波，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哗啦！”
距离最近的两艘白驼山快船，船上的桅杆应声断裂，船帆撕扯成碎片，船上的弟子更是被这音波震得东倒西歪，耳鼻渗血，惨叫着跌落海中！
南宫宸脚下的海船也是剧烈一晃，船体发出嘎吱的呻吟声，仿佛随时会散架。黄蓉、郭靖等人急忙运功稳住身形，依旧觉得气血翻腾，耳中嗡嗡作响。
碰撞的中心，两股截然不同的磅礴内力疯狂绞杀、侵蚀、湮灭！
欧阳锋的掌力至阴至毒，刚猛霸道，如同九幽黄泉涌出的毒火，带着腐蚀一切、毁灭一切的意志。
而南宫宸的北冥掌力，则如同无边无际的北冥之海，深邃、浩瀚、包容。那至阴至毒的掌力涌入其中，仿佛泥牛入海，虽激起滔天巨浪，却终究被那无垠的“海水”所稀释、所容纳、所转化！
僵持，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欧阳锋只觉得对方掌中传来的力量，初时如深渊般吸纳，旋即又如同整个大海翻转，排山倒海般反涌而来！那力量精纯无比，磅礴无尽，更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能同化万物的特性，将他那阴毒霸道的掌力层层瓦解、倒逼而回！
“噗！”
欧阳锋再也无法压制那逆冲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重重地砸回他自己那艘快船的甲板上，将木质甲板砸出一个浅坑，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气息萎靡了大半。
而南宫宸，在那反震之力下，身形也是微微一晃，向后退了半步，便稳稳站住。他面色如常，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了一分，随即迅速平复。他缓缓收回手掌，袖袍之下，指尖微微有些发麻，心中暗忖：“不愧是西毒，数十年功力，确实非同小可。若非北冥真气特性奇异，兼之我已融汇《九阴》精要，对阴阳刚柔转化理解更深，方才那一记硬拼，恐怕还要多费些手脚。”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海风呜咽，以及落水白驼山弟子挣扎的扑水声。
这一次，再无疑问。
正面硬撼，内力比拼，西毒欧阳锋，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