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三楼,一间名为“听松”的雅阁内,熏香袅袅,隔绝了楼下的喧嚣。窗外可见几株苍劲的古松,倒是应了阁名。
七皇子玉明轩屏退了左右,只留那名护卫首领在门外守候。他亲自执壶,为林枫斟上一杯碧绿的“云雾灵茶”,茶香清冽,蕴含淡淡灵气,显然非是凡品。
“适才街市惊险,多亏林壮士仗义出手,否则明轩今日恐难逃一劫。”玉明轩举起茶杯,神色郑重,“以此茶代酒,敬壮士一杯,聊表谢意。”
林枫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只是微微欠身:“殿下客气了。路见不平,力所能及,自当相助。”他点破了对方的身份,既是坦诚,也是一种试探。
玉明轩微微一愣,随即释然一笑,并未否认:“看来林壮士并非寻常路人。不知壮士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他目光清澈,带着真诚的好奇,并无一般皇族子弟的倨傲。
“在下林枫,来自边陲石叶城,一介草民。”林枫坦然相告,但关于师承和灵瞳之事,自然略过不提。
“石叶城?可是盛产青玉料的石叶城?”玉明轩似乎对玉石颇为熟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林壮士身手不凡,临危不乱,更是眼力过人,能一眼看出马匹异常,想必绝非普通草民。莫非……是鉴玉师?”
林枫心中微动,这七皇子观察入微,思维敏捷。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模棱两可地道:“略通皮毛,混口饭吃而已。”
玉明轩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叹道:“今日之事,让林壮士见笑了。这王都看似太平盛世,实则暗流涌动。便是我这等闲散皇子,亦不免遭人算计。”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并无太多愤懑,显得颇为豁达。
“树欲静而风不止。”林枫附和了一句,心中却在快速分析。七皇子母族不显,在朝中势力单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遇袭,最大嫌疑自然是那些对储位有企图的兄弟或其背后的势力。但玉明轩如此直接地在他这个陌生人面前表露处境,是性格使然,还是另有目的?
“是啊,风不止。”玉明轩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窗外的古松,似有所指,“有些人,总想着搅动风云,却不知这风太大了,容易将船一起掀翻。”
他忽然转回头,看向林枫,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林壮士,你可知那‘狂躁散’并非寻常药物,乃是军中管制之物,用于激发战马潜力,副作用极大,民间极少流传。”
林枫心中一凛,军中药物?这意味着算计七皇子的人,能量不小,甚至可能牵扯到军方的势力。
“明轩虽不才,但也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玉明轩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他们想用这种下作手段让我出丑,甚至……却不知,我早已布下棋局,只待鱼儿咬钩。”
他话锋一转,忽然道:“林壮士,可会下棋?”
林枫不明其意,答道:“略知一二。”
玉明轩抚掌笑道:“甚好!今日与林壮士一见如故,不若手谈一局,如何?”说罢,也不等林枫回答,便起身从壁橱中取出一张精致的榧木棋盘和两盒冷暖玉棋子。
棋盘摆开,玉子温润。玉明轩执白,林枫执黑。
“林壮士,请。”玉明轩落子天元,开局大气磅礴,隐隐有包容四海之势。
林枫棋力普通,但修炼《基础炼神诀》后,计算力和大局观增强不少。他谨慎应对,落子稳健,以守为主。
棋局渐开,玉明轩的棋风果然如其人,看似平和,实则绵里藏针,布局深远。他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在中腹构筑大势,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林枫的黑棋则如同陷入泥潭,左冲右突,却总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林壮士,你看这棋局,”玉明轩落下一子,封住黑棋一条大龙的出路,语气依旧平淡,“看似白棋占尽优势,黑棋岌岌可危,对吗?”
林枫凝视棋盘,确实,自己的大龙已被团团围住,气息奄奄,若无奇迹,败局已定。他点了点头。
玉明轩却微微一笑,指尖拈起一枚白子,并未落下,而是点在棋盘一个毫不起眼的边角位置,那里有几颗看似无关紧要的黑子。“但若这里,有一招‘倒脱靴’,弃了这看似重要的数子,反而能换来外围一片广阔天地,甚至……反将这条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白棋大龙,拦腰斩断!”
随着他的话音,林枫顺着那枚白子所指看去,脑中飞速推演,果然发现了一线生机!若果断弃子,利用角部的特殊性,确实能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劫争,一旦成功,整个棋局将瞬间逆转!
“这……”林枫眼中露出震惊之色。这棋局暗藏的杀机,远比他表面看到的要凶险得多!白棋的合围之势,反而成了作茧自缚!
“棋局如局,人生亦如局。”玉明轩将那颗白子轻轻放回棋盒,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枫,“有些人,只看到眼前的得失,热衷于围追堵截,却忘了这棋盘之上,除了厮杀,还有‘势’与‘转换’。有时候,退一步,弃一子,并非怯懦,而是为了……屠龙。”
屠龙!
二字一出,雅阁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玉明轩口中的“龙”,指的是什么?是那当街行刺的幕后黑手?还是……那高高在上的、某位更有权势的皇子?甚至……是那笼罩在王都上空的、更大的阴影?
林枫背后不禁生出一丝寒意。这位看似温和豁达的七皇子,胸中竟藏着如此惊人的韬略和野心!这盘棋,不仅仅是在棋盘上,更是在影射现实中的权力斗争!他邀请自己下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答谢,更是某种意义上的……展示实力与招揽?
“殿下棋艺高超,深谋远虑,林枫佩服。”林枫放下手中的黑子,表示认输。这棋,他已无法下,也不必再下。对方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玉明轩笑了笑,开始收拾棋子,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棋道无止境,我也只是偶有所得罢了。今日与林壮士相谈甚欢,甚是投缘。林壮士初来王都,若有什么难处,或是对那即将召开的‘赏玉大会’有兴趣,或许明轩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他抛出了橄榄枝,但没有强迫,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性。
林枫心念电转。卷入皇子争斗,风险极大,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但另一方面,若能借势,确实能更快地在王都站稳脚跟,获取资源。尤其是赏玉大会,若有皇子推荐,无疑会顺利很多。而且,从目前接触来看,这七皇子玉明轩,至少比那些只会使阴招的对手,更像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
风险与机遇并存。关键在于,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和智慧,在这盘“屠龙局”中,当好一枚有用的棋子,甚至……最终成为棋手?
“殿下厚爱,林枫感激不尽。”林枫拱手,既未立刻答应,也未拒绝,“只是在下人微言轻,恐难当大任。赏玉大会之事,确有兴趣,还需从长计议。”
玉明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似乎对林枫的谨慎很是满意。“无妨,来日方长。林壮士可持此玉佩,若有需要,可到城西‘明心斋’寻我。”他取出一枚雕刻着云纹的青色玉佩,递给林枫。这并非代表皇子身份的印信,更像是一个私人信物。
林枫接过玉佩,触手温凉,知道这既是方便,也是一种无形的联系。
又闲谈几句,林枫便起身告辞。玉明轩亲自送至雅阁门口,态度殷切。
走出醉仙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枫回头望了望那“听松”雅阁的窗口,仿佛能看到那位七皇子依旧站在窗前,俯瞰着王都的芸芸众生,心中运筹着那盘惊心动魄的“屠龙棋局”。
而自己,已然被卷入了棋局之中。是成为弃子,还是关键的活棋?林枫握紧了手中的青色玉佩,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既然避不开,那便迎难而上。在这王都的漩涡中,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下一盘属于自己的棋!
他迈开步子,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雅阁窗口,玉明轩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自语:“混沌灵瞳……石叶城……有意思。这颗棋子,或许真能带来一些变数。”
远处,皇宫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寂静而威严。一场围绕皇权、玉石与古老秘密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林枫的灵瞳,注定将照亮这盘棋局中,最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