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这一刻,游川说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今天受到的最大伤害,不是什么钢管砸砍,也不是电棍滋滋,而是来自精神层面的、实打实的san值攻击。
这个混混居然把自己胃里那些不可名状的混合物,在他提起他的一瞬间,毫无保留地、热情洋溢地全部喷射在了自己手上!
于是乎,游川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十足嫌弃地,一把将手里这个“人形呕吐袋”当成真正的垃圾,猛地丢了出去!
“咻——嘭!”
两个刚刚苏醒的混混,再次如同被抛出的垃圾般,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终以标准的倒栽葱姿势,精准地二进宫,重新插进了路边的绿化带灌木丛里——黄毛的腿还在外面一抽一抽的,活像两株刚被栽下去、还没适应环境的“人形观赏植物”。
“妈的,敢呕在我的手上!”游川盯着自己掌心那坨黄绿相间、还冒着热气的粘稠物,从反光的胃液里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完整的金针菇和未消化的辣条碎片。他突然顿悟了某个宇宙真理:
跟这种连自己消化系统都管理不好的终极废物讲江湖规矩,就像试图教一只哈士奇解微积分方程。
纯属浪费生命!是对牛弹琴的pro max版本!
“啪叽!”
游川二话不说,揪着旁边还在瑟瑟发抖的梅君颜的领子往上一提,像用一块高级抹布擦桌子似的,毫不客气地把手上那黏糊糊、湿漉漉、散发着酸臭的呕吐物,全蹭在了那件印着巨大LV monogram花纹、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花衬衫上!
酸臭的胃液混合着清晰的韭菜碎末,迅速在那奢侈品的logo上晕开一片令人作呕的黄绿色污渍,还在往下滑淌。
顿时,梅君颜的脸瞬间扭曲成了世界名画《呐喊》的模样,充满了绝望和心痛——这件衣服!可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最能充门面的物件啊!是他省吃俭用(主要是克扣小弟)好久才买的!
“大、大哥……”他盯着胸前那滩还在不断扩大范围的秽物,声音都带上了真情实感的哭腔,“这衣服…这衣服是…是不能水洗的啊……干洗店都说不保证能弄掉这种污渍……”
游川拎着他晃了晃,确认手上擦得差不多了,才满意地松手,仿佛刚完成一项清洁工作。
没有理会还在为名牌衣服心碎一地的梅君颜,擦完手的游川,其目光如冰冷的手术刀般再次钉在赵东身上。他竖起两根手指,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下达指令:
“今天念在他们是初犯,又是我第一天走马上任,心情还算不错,可以不再深究。”
赵东闻言,紧绷的肩膀肌肉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暗自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就又硬生生噎了回去——
“但是,”游川话锋一转,竖起的指尖仿佛泛起一丝冰冷的寒芒,“作为代价,两件事。你得给我办妥了。办不好,后果你清楚。”
“第一,”他扫了眼地上那些还在瑟瑟发抖、努力把自己伪装成无害绿化带的七彩杂毛,“把你这些‘园艺作品’都带回去,好好‘修剪’一下,回回炉。每人抄写《龙虎帮规》三百遍,深刻反省!”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对了,刚刚那个吐我手上的家伙,三千遍!一遍都不许少!少一遍,我就让他亲自‘吐’出点别的东西来补上。”
(刚刚吐完、此刻正倒插在灌木丛里的黄毛混混仿佛听到了这句判决,身体又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醒了)。
赵东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这哪是什么惩罚?这分明是刀尖上小心翼翼挑着的一条生路!是法外开恩!
作为龙虎帮掌刑的堂主,他比那些制定帮规的长老们更熟悉那些字里行间浸着血锈的条文——毕竟那些冰冷的字句,早在他亲手经手的七百多根断指、无数鞭刑上,烙成了他骨头里的肌肉记忆。
此刻他脑中正飞速翻动着帮规铁律:外围帮众冒犯客卿,等同于刀指帮主咽喉,其罪当诛!而作为他们的挂名管事,失察之罪最轻也要剜去他用来握刑鞭的右手尾指!
喉结剧烈滚动间,他仿佛已经闻到了刑堂里那块烧红的、用来止血的烙铁散发出的焦臭味。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客卿,却将森冷残酷的帮规化作一根柔软的柳枝,只是轻轻地拂过他的脖颈。
比起刑堂地砖上那些永远洗不净的黑褐色污渍,这所谓的“惩罚”简直像是在青楼赌坊玩闹时的罚酒三杯,轻松得不可思议。
“第二。”游川的声音像锋利的刀片般,干净利落地截断了赵东劫后余生的思绪,甚至没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他侧过身,拇指随意地朝后一挑,精准地指向还蹲在墙角、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小雨——这丫头正用双手捂着脸,看似委屈害怕,实则那分开的指缝间,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早就把这场跌宕起伏的大戏看了个痛快,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今天这几个蠢货耽误了我宝贵的时间,”游川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商榷的冷硬,“害得我和我这位‘柔弱’的同学都得晚归。家里大人会担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东身上:“所以,你负责把她安全、完整地送回去——记住,是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的那种安全。”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只有赵东能读懂的警告:“这件事办得好,今晚这两桩破事,我就当从来没发生过。翻篇。”
说完,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哦,至于那些抄帮规的,他们的‘功课’就由你亲自盯着验收,别让我发现有人偷懒耍滑,或者找人代笔。不过——”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和厌倦:“事后不用拿给我检查,这种无聊的小学生罚抄作业,我没兴趣看。”
“是!保证完成任务!请您绝对放心!”
闻言,赵东顿时身子挺得笔直,脚下皮鞋“啪”地并拢,妥妥一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模样,对着游川敬了一个不伦不类但极其认真的礼,声音洪亮地保证道:“我用我的脑袋担保!绝对万无一失!”
“啊——?!!”
林小雨的惊叫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炸响,吓得绿化带里一个正在装死的混混一个激灵,差点真把魂给吓飞了。她像只被弹簧弹起的受惊兔子般猛地从墙角蹦起来,连之前努力维持的“柔弱受害者”人设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今天…连我都有份啊?还有这种好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嗖”地一下窜到了游川身边。长长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发梢**“啪”**地一声脆响,不偏不倚正好抽在游川的背上。
少女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瞪圆那双漂亮的杏眼,手指不可思议地在自己和那辆加长林肯之间来回指点,活像只突然发现了巨大松果的小松鼠,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我真的可以坐那个?就那个?那个超——长的黑车?!就电视里那种?!”
赵东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那辆定制版林肯的后座冰箱里,还冰着他珍藏的82年拉菲和进口雪茄。但此刻,他脸上只能迅速挤出这辈子可能最“和善”、最“慈祥”的笑容(尽管看起来有点扭曲),微微躬身:
“当然,小姐请……”
“等等!”
林小雨突然大叫一声,又猛地蹲了回去,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自己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等一下!坐豪车得配这个!我有准备!”
不一会儿,她像献宝一样掏出来的却是:半包受潮软塌塌的浪味仙、一根学校小卖部卖三块钱的草莓味棒棒糖(糖纸还皱巴巴的)、以及一个用数学作业本纸临时折成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临时垃圾盒。
游川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抬手扶额,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大小姐……你当这是去春游吗?”
赵东僵硬地站在一旁,面部肌肉隐隐抽搐——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那价值七位数、由意大利工匠亲手缝制的定制真皮座椅上,即将迎来薯片渣、黏糊糊的糖浆以及不明食物残渣的洗礼。他的心在滴血,但脸上还得保持微笑。
“咔——嚓。”
林肯的车门无声地优雅滑开,真皮座椅散发出淡淡的檀香混着雪松木的奢华气息——那是大量金钱被顶尖工匠精心打磨后才能拥有的味道。林小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脸上写满了陶醉,仿佛要把这奢侈的空气都囤进肺里带回家。
突然,她猛地转身,一把攥住游川的蓝白校服袖口,力道大得差点把布料扯破:“你也一起!必须一起!”
没等游川反驳,她又踮起脚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在他耳边飞快地威胁道:“不然我现在就给我妈发微信语音——‘妈!我跟你说!游川哥今天打架超凶的!一个人打趴了五十多个!还让人跪着叫爷爷!’”
游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他能想象到那条语音发出去后,自家老妈和对面林阿姨会是什么反应……混合双打都是轻的!
“......”他抬手使劲挠了挠后脑勺,指节无意识地把本来就不太整齐的头发抓得更乱了些,最终露出一个无比无奈又带着点讨好意味的苦笑:
“小雨,别闹,真不行。你家住城西那么远,要换三趟地铁,我要是先送你回去再自己折腾回来——”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空气里某个隐形的“家长监控器”听见,“别说你去告状了,光‘半夜带着女生坐陌生男人的豪车’这一条,就够我爸把我吊在小区门口的电线杆上,当人肉沙包练拳了。”
说完,他还心有余悸地瞥了眼手腕上根本不存在的表——就算现在立刻出发,用跑的,估计都逃不过一顿“男子汉夜不归宿成何体统”的咆哮式家庭教育。
“吾————”
闻言,少女一脸满不情愿的样子,小巧的嘴巴噘得老高,简直能挂上一个油瓶。她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林肯车真皮座椅上她自己刚贴上去的、镶满水钻的hello Kitty贴纸,仿佛在发泄小小的怨气。
同时,她的脚尖还在粗糙的地面上画着圈,精准地将一颗小石子踢进了旁边的下水道栅格,发出“叮咚”一声清脆的抗议声:“好不容易才能坐一次这么高档的车……还没坐热乎呢……”
游川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伸手按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两下:“喂,真要这么喜欢……”
他转过头,目光投向一旁如同标枪般肃立的赵东。后者立刻条件反射性地挺直了本就笔直的腰板,神情紧张,等待吩咐。
“以后天天派车接送她上下学,”游川用大拇指随意地指了指那辆限量版的加长林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天气,“记得,要同款车型,但颜色换成粉的,外面贴满hello Kitty那种。”
“哇——好诶!”
林小雨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像夜空中骤然被点亮的星子,充满了惊喜。但这光芒转瞬即逝,她又立刻眯起了眼睛,弧形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
她的指尖“咚”地一声,用力戳上游川的胸口,力道大得让他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等等!你突然这么好心?该不会又想搞什么‘放学路线深度侦查计划’吧?上周五尾随我去漫画店的事情,账还没跟你算清呢!”
游川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确实,当年为了全方位“保护”(或者说摸清)林小雨的放学路线和活动范围,他没少干“鬼鬼祟祟跟踪女高中生”这种黑历史级别的蠢事,后来……后来因为实在太像变态且效率低下,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话落在旁边竖着耳朵的赵东耳朵里,简直像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他猛地一个战术性前仰,鼻梁上的墨镜都滑到了鼻尖,瞳孔在地震般地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游川——客卿大人居然……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堪称……堪称独特的癖好?!
“那是为了保护!战略性保护!”游川的耳根“腾”地一下烧得更厉害了,声音陡然拔高,活像只被踩了尾巴又急着辩解的家猫。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试图增加说服力:“你去的那个街区!最近治安不好!有不明身份的社会闲散人员出没!我那是……那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话音未落,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因为林小雨早就把他和他的辩解一起丢到了脑后,整个人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欢脱兔子,“啪嗒”一声轻巧地蹦进了车里,抄起自拍杆就兴奋地戳向中控屏:“小爱同学!来点刺激的!播放——《黑帮少爷爱上我》oSt,音量给我开到mAx!”
车载顶级音响瞬间炸开一段极其浮夸、鼓点密集的电子音乐前奏,重低音震得防弹车窗都嗡嗡作响。
“啧,这丫头……”游川摇了摇头,幅度精确计算过——甩动的马尾辫梢恰好掠过他的鼻尖,发丝间草莓洗发水的甜香里混着刚才那包浪味仙的薯片碎屑油味,这种混合的气息,意外地让他觉得有些安心。
他伸手抵住车门上那只镶满廉价水钻的hello Kitty贴纸,掌心传来塑料钻硌手的触感,用力一推——
“砰!”
车门沉重地关合,隔断了大部分吵闹的音乐。关门的刹那,他眼角余光敏锐地瞥见林小雨正鬼鬼祟祟地把那半包受潮的浪味仙,试图塞进旁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车载冰箱里。
……算了。游川在心里扶额。就当是给这位刑堂执事开开眼,尝尝什么叫“平民的快乐”吧。
“早点回家。”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厚重的防弹车窗。
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他身后那二十多个西装暴徒如同接受检阅般,齐刷刷90度鞠躬的壮观场面。
“路上乖一点,”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别欺负你赵叔。”
而此刻,当事人赵东正疯狂地对前排司机使着眼色,眼神里写满了“开稳点!千万开稳点!别颠着这位小祖宗一根头发丝!”的强烈指令。
可当他小心翼翼的余光扫到后座时,整张脸瞬间石化,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他的82年拉菲! 他珍藏了许久,都没舍得开的佳酿! 林小雨居然……居然正拿着它,往那个晶莹剔透的醒酒器里……兑可乐!!
冰凉的黑色可乐哗啦啦地涌入暗红色的酒液里,冒起一串串诡异的气泡……
赵东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肝在颤抖。
如果是别人,他绝对、立刻、马上就会让对方体验一把什么叫做“现代版满清十大酷刑”的完整流程。
但面对这位活祖宗——
他只能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掏枪的冲动,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发誓:
“回去就把这破车里的所有高级酒水饮料全换成超市特价款……瓶盖还得是扭断式的那种!不然再厚的家底都不够她这么糟蹋的!”
没多久,一众黑衣帮众就井然有序地上了其他车辆。原本被这群帮派分子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瞬间空旷了不少,只剩下晚风吹过地面的碎屑。
而就在车队行将发车之际,后车窗突然又降了下来,林小雨探出脑袋,甩出来的却不是告别的话语,而是游川忘在她那儿的、封面画着卡通猫的数学作业本:“喂!你的!别忘了明天还有数学小测!张老头说再不及格就要请家长了!”
“行,我知道了!啰嗦!”游川略显狼狈地接住那本仿佛带着诅咒气息的数学习题集,对着逐渐起步的车队挥了挥手。
车队尾灯在远处的暮色中化作一串渐行渐远的红色光点,最终彻底消失在都市的霓虹与夜色交界之处。
“呼————今天这档子破事终于算是结束了。”
随着最后一辆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游川望着这已经被夜色完全笼罩、只剩下路灯孤零零照着的街道,弯腰捡起地上那件中午打架时被自己搞坏、沾了灰尘和草屑的校服,拍了拍,搭在肩上,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十五分钟后——
游川刚用脚尖熟练地勾开家门,迎面就撞上一股混合着浓郁红烧酱油味和无形杀气的低气压。
玄关的顶灯“啪”地一声被人按亮,老妈的身影在逆光中宛如一尊刚刚结束烹饪、余怒未消的灶神像——格子围裙上还溅着两滴新鲜的油渍,手里握着的铁锅铲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还知道回来?!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声波震得门框似乎都在发颤。游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搭在肩上的破校服随着他的动作,“刺啦”一声,裂开的口子又悲催地扩大了一截。
老妈的目光如同激光般瞬间锁定那道崭新的破口,瞳孔剧烈地震:“好你个游川!长本事了啊!”
锅铲“咣”地一声重重敲在旁边的木质鞋柜上,发出威胁的巨响。
“这校服是跟金刚狼拜了把子还是怎么着?!天天出去跟人练撕衣服玩?!”
对此,游川早就在回家的路上编好了一套完整的解释辞令,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老妈,您不知道——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游川突然捂住肋骨位置,表情痛苦地咳嗽了两声,连肩膀都恰到好处地塌陷下去,活像个在篮球场上被NbA球星恶意肘击了的可怜初中生。
那件破校服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下几片草屑和灰尘——其实是刚才在绿化带里揍人时沾上的。
“徐伟那孙子……”意识到自己差点在父母面前爆粗口,他及时咬住舌头,硬生生改口道:“就……就那个同学!徐伟!他今天体育课篮球赛上,抢篮板的时候,直接来个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外加托马斯回旋,一肘子就怼我这儿了!”
他还配合着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挥肘动作,仿佛心有余悸。
“至于今天晚上回来晚……”他继续装出一副又累又委屈的样子,同时动作麻利地从背包里,掏出了物理老师下午“特供”给他的那份厚厚的“学术关怀”——整整三套物理考卷,拍在鞋柜上,一脸生无可恋:“这不是,物理老师看我天资聪颖,特别关照我嘛……您看,整整三套卷子!说是开个小灶!您说我容易吗我……做完天都黑了……”
得,这下,就在十五分钟前还一人干翻几十号混混、吓得帮派执事跪地叫爷的校园魔王,就在这三言两语间,摇身一变,成了在球场上被同学“误伤”、放学后还被老师严厉“关照”、孜孜不倦学习到天黑的受害者了。
“真的?”老妈眯起眼睛,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脸上、身上来回扫荡,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但游川努力眨巴着眼睛,表情纯洁无辜得能直接印在思想品德课本的扉页上。
“行吧。”眼看实在找不到任何逻辑漏洞,母亲终于半信半疑地转过身,围裙的带子“啪”地一下轻轻抽在游川的小腿上,“饭菜都快凉透了。赶紧洗手,吃完饭——”她顿了顿,宣布了最终的审判,“你洗碗。”
闻言,游川在心里暗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蒙大赦般,耷拉着肩膀,换上拖鞋,有气无力地挪进客厅里。
然而,客厅的沙发上,另一个“危机”正悄然等待。
父亲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投来一道异常冷静、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
“川川,你过来一下。”他朝着自己儿子挥了挥手,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游川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叫大事不妙。
他刚刚才回想起,在自己高中时期的这个时间点,老爸还没有后来那么忙碌,晋升为公司高管那是好几年后的事情。这会儿,他还是一个普通职员,每天基本上都会准点下班到家!
很显然,今天自己方才在路上精心构思的解释辞令中,完美地考虑到了母亲的反应,却完全遗漏了这位在自己印象里,有一阵子都是早出晚归、今天却意外早早到家的父亲!
因为在他的记忆碎片里,还以为这会儿老爸应该还在外面应酬呢!
不过,虽然计划出现了预期之外的变量,但游川他自有妙计(以及甩锅对象)。
“害,爸,看您说的,怎么会呢,”游川立刻装出一副人畜无害、受了冤枉的样子,凑近过去,“您看我从小到大,啥时候骗过咱妈吗?顶多也就是开开玩笑嘛。”
他话锋一转,开始熟练地祸水东引:“您也知道,我真要骗,那也就是骗骗我那个好哥们王明宇。哝,就之前我跟他说您爱喝酒,特懂行,今天这小傻瓜居然真的当真了,不知道从哪儿给我弄来了一瓶这个,非让我带给您尝尝。”
说罢,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中午在重启老火锅店,那位美女经理“送”给他的特供茅台,递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点嫌弃:“据说这玩意贼上头,爸您可得慢点喝啊,喝多了我可不负责扛您回屋。”
游川太懂他老爸了——这老爷子平生就两个命门:一是老妈做的红烧肉,二就是这杯中物。尤其是好酒,那简直是直击灵魂的诱惑。
“哟!”
古朴的白瓷酒瓶刚一亮相,老爸的眼镜片就“唰”地闪过一道精光,活像深夜里的猫科动物突然发现了肥美的活鱼。
他一把抢过酒瓶,指尖甚至有些发颤地抚过瓶身上精致的浮雕纹路,当目光触及瓶底那清晰的“特供”二字印章时,嘴角控制不住地快咧到耳根后了,刚才那点审视怀疑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这难道是2018年茅台镇庆典那批内部...”老爸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连家乡方言都激动地蹦出来了:“龟儿子!你同学家里是开金库的还是挖到矿了?这玩意都能搞到?”
游川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仿佛很为王明宇的家教担忧:“哎,我也说不要不要,他非要给。王明宇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背地里门路这么野...真是人不可貌相。”
当然,这句话要是被真正的王明宇同学听见了,指不定会怎么跳着脚对着游川咆哮呢。毕竟他手里那一瓶,也是游川中午分给他的“封口费”。
可现在,远在自家吃饭的王明宇,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游川用来贿赂(转移注意力)老爸的完美背锅侠。
而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老妈端着菜出来的声音:“川川!赶紧洗手吃饭!都这么晚了......”
母亲的声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那把滴着暗红色酱油汁的锅铲,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般,瞬间就锁定了几子怀里那个显眼的白瓷瓶。
空气瞬间凝固。
父亲抱着酒瓶的手下意识一抖,酒瓶差点脱手滑落。
他条件反射地想把这个“罪证”往身后藏,却忘了自己正深深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这个笨拙的掩饰动作,反而让瓶身上那醒目的“特供”二字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更加耀眼、更加“罪加一等”的光芒。
“哎呀!好你个死鬼!”
母亲的声调陡然拔高了八度,锅铲“铛”地一声指向父亲,“上个月体检报告上甘油三酯超标到爆表的是谁?!对着体检医生拍着胸脯发誓说好要戒酒的是谁?!啊?!说话!”
“老、老婆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父亲推眼镜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汗,“这、这是川川他同学的...是那个王...”
“妈!我先进屋写作业了!物理卷子还没做完呢!您二位慢慢聊啊——”
游川见状,立刻一个战术性后撤步,书包带子“恰好”勾住了玄关的衣帽架,制造了一点小小的混乱。
借着母亲所有火力都被那瓶茅台和父亲吸引过去的宝贵瞬间,他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般,“嗖”地一下溜向自己房间,还不忘用脚尖灵巧地把地上那本刚从林小雨那接回来的、决定了他明天命运的物理作业本勾进房门。
“砰!”
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刹那,客厅里立刻传来父亲结结巴巴、越来越弱的解释声:“老婆这、这真是客户送的样品酒...对!样品!让我们尝尝口感反馈的...”
紧接着是母亲拔得更高、更尖锐的声调,穿透了门板:“样品?!样品你藏得跟见了传家宝似的?!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一刻钟后——
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凉门板上偷听外头战况的游川,听到母亲的指控已经从“戒酒令”一路升级翻旧账,最终精准定位到“私房钱藏在旧微波炉电路板后面”这种史诗级细节时,终于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无声地笑倒在床铺上。
“老爸,对不住啦……死道友不死贫道,夫妻没有隔夜仇,您就多担待点吧……”
他一边毫无诚意地默念,一边津津有味地继续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关于“私房钱金额与用途”的激烈辩论声。
就这样,客厅里的争执声大约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战争的号角才渐渐偃旗息鼓。
最终,一声清脆而熟悉的“咔嗒”声为这场家庭风波画上了暂时的休止符——那是特质硬木搓衣板的某个关节,与父亲膝盖骨接触时,发出的经典、且充满忏悔意味的音效。
游川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拉开一条细缝,偷瞄到客厅的景象:
父亲正襟危“坐”在那张特制的、棱角分明的硬木搓衣板上,身体僵直,脸上写满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忏悔。
他手里还像捧着圣旨般,捧着那瓶引发了这一切的茅台酒,仿佛它是所有罪证的源头。
鼻梁上的眼镜片,反射着客厅主灯冰冷的光芒,也折射出他此刻复杂无比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