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突然出现在林砚床底的黑色玉蝉,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再次将看似平静的林府拖入了深不见底的疑云之中。
苏婉清握着那冰凉滑腻的小物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它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太过诡异!是在高准潜入、留下听风令之后?还是在那之前就已存在?是谁放的?目的何在?
她不敢声张,甚至不敢立刻拿去询问观云先生。接连出现的异常之物,让她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她和林砚,仿佛就是网中的猎物。
她将玉蝉小心地用手帕包好,藏入袖中,然后若无其事地拿着囡囡的画纸退了出来,笑着对女儿说:“找到了,囡囡画得真好。”
囡囡接过画纸,立刻献宝似的递给林砚看,父女俩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察觉到苏婉清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
林砚的身体在一天天恢复,已经能在院子里慢慢散步了。苏婉清陪着他,看着庭院里重新焕发生机的花草,听着囡囡银铃般的笑声,心中却时刻紧绷着一根弦。
她暗中加强了府内的戒备,让林忠挑选了几个绝对可靠的家丁,日夜轮班,警惕任何可疑的动静。同时,她也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向听风阁传递了发现黑色玉蝉的消息,请求查探此物的来历。
然而,还没等来听风阁的回复,另一位“不速之客”,却再次登门。
这一次,来的是一位身着常服、气质儒雅、年约五十上下的老者。他并未递拜帖,而是直接到了林府门前,对门房只说了五个字:“故人,赵子静。”
赵子静?
当林忠将这个名号禀报给正在书房处理家务的苏婉清时,她愣了片刻,才猛然想起此人是谁——都察院左都御史,赵子静!一位在朝中素有清名,但与林砚并无深交,甚至在某些政见上可能还有分歧的老臣!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以“故人”的身份前来拜访?而且是在林砚重伤未愈、朝局因为徐阶案而风声鹤唳的敏感时刻?
苏婉清心中警铃大作。这位赵御史,是敌是友?他的到来,与近期发生的这一切,是否有关联?
她不敢怠慢,立刻亲自迎了出去。
赵子静站在前厅,负手欣赏着墙上的一幅字画,神态从容,仿佛真的只是来拜访一位老朋友。见到苏婉清,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拱手道:“林夫人,冒昧来访,打扰了。”
“赵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何来打扰之说。快请坐。”苏婉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吩咐丫鬟上茶。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了几句天气家常后,赵子静话锋一转,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听闻林侍郎前番在东南受了些委屈,如今回京静养,不知伤势可有好转?老夫与林侍郎虽交往不深,但同朝为官,亦是挂念。”
苏婉清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感激和恰到好处的忧愁:“劳赵大人挂心,外子伤势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伤及肺腑,太医说需长期静养,怕是短期内难以再为陛下分忧了。”
她这是在示弱,也是试探。
赵子静闻言,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似是感慨道:“林侍郎年轻有为,实乃朝廷栋梁,遭此劫难,实在令人痛心。说起来,这东南海疆,近来也确是不太平。开海之策,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引来如此多的风波……”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落在苏婉清脸上,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老夫今日前来,除了探病,也是想提醒夫人一句。这朝堂之上的水,有时候比看到的要深。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有些人……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不可。毕竟,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林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劝诫,劝他们就此罢手,不要再深究徐阶案,以免引来更大的麻烦。
但苏婉清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为何特意前来“劝诫”?是代表了某些人的意志?还是……他知道些什么,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们?
她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赵大人的好意,臣妇心领了。只是外子性子执拗,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这开海之策是他心血所在,如今更是险些为此送了性命,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恐怕他……难以心安。”
赵子静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随即又化为温和的笑意:“夫人说的是,是老夫多言了。既如此,老夫便不多打扰了,望林侍郎早日康复。”
他起身告辞,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送走赵子静,苏婉清独自站在厅中,眉头紧锁。
这位左都御史的突然到访和他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绝不仅仅是“劝诫”那么简单。他像是在试探林家的态度,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难道……他也与那“潜龙会”,或是宫中的那位“贵人”,有所牵连?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连素有名望的赵子静都牵扯其中,那这张网,该有多大?多深?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枚冰凉的黑色玉蝉。
而就在赵子静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林忠再次匆匆来报,脸色极其难看:
“夫人!刚得到消息……我们派去暗中监视赵御史府邸的人……被发现昏死在一条暗巷里,人……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