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连续下了半个月,梧桐镇被一层挥之不去的湿雾笼罩着。镇东头的老果园早已荒废多年,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田野与村落之间。没人敢靠近那里,自从十年前果园主人一家离奇失踪后,关于这里的恐怖传闻就从未断过——有人说深夜能听到果园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有人说看到过通红的眼睛在雾中闪烁,更有人说,曾在果园深处捡到过带着血迹的苹果核。
陈默是个刚毕业的植物学研究生,为了完成毕业论文《濒危果树品种的基因溯源》,他特意从市区来到这个偏远小镇。当他在镇政府档案室查到老果园曾种植过早已失传的“朱砂红”苹果时,立刻来了兴致。尽管镇民们纷纷劝阻,说那果园邪门得很,但他还是带着采样工具和帐篷,在一个雨雾蒙蒙的清晨走进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铁栅栏早已腐朽不堪,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的惨叫,断裂的木屑中夹杂着暗红色的霉斑。走进果园,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和腐烂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让陈默忍不住皱了皱眉。成片的果树枝干扭曲,树皮开裂,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质部,像干涸的血管。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仿佛脚下踩着某种柔软的东西。
他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里走,雨水打湿了他的冲锋衣,寒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陈默踉跄着扶住身边的树干,低头一看,竟是一节惨白的人骨,指骨的形状还清晰可辨。他心里咯噔一下,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继续往前走——作为科研人员,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只当是当年果园主人意外身亡后留下的遗骸。
走到果园深处,陈默终于看到了那棵与众不同的果树。它比周围的树木都要粗壮,枝繁叶茂,墨绿色的叶片在雾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最让人震惊的是,树上挂满了通红的苹果,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在阴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这就是“朱砂红”苹果,果形饱满,果皮光滑,色泽鲜艳得近乎妖异,与周围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陈默兴奋地拿出相机拍照,又用无菌袋采集了几片树叶和土壤样本。他踮起脚尖,摘下一个熟透的苹果,入手冰凉,果皮上似乎还带着一层细密的黏液。他刚想放进样本袋,却发现苹果底部有一个细小的孔洞,孔洞里隐约有黑色的虫子在蠕动。
“奇怪,这么完好的果子,怎么会有虫蛀?”他嘀咕着,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观察。这一看,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那根本不是虫子,而是一截细小的、已经发黑的神经纤维,正随着他的触碰微微抽搐!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从身后传来。陈默猛地回头,雾气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扭曲的树枝在风中摇晃,像鬼影般张牙舞爪。他握紧了手中的采样刀,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刚才的声音,绝不是风声。
他不敢久留,迅速将样本整理好,转身就往果园外走。可走了没几步,就发现来时的路竟然消失了,眼前只有密密麻麻的果树,枝干交错,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陈默心里一慌,拿出手机想定位,却发现信号格全是空白,屏幕上还莫名出现了几道暗红色的划痕,像干涸的血迹。
“该死!”他咒骂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往另一个方向走。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米,空气中的腐烂果香越来越浓郁,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走得越来越快,脚下的落叶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果园里格外清晰,仿佛在身后追赶着他。
突然,他撞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陈默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触感冰凉而黏腻,像是沾了水的皮革。他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一具悬挂在树枝上的尸体,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腹部被剖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内脏早已被掏空,只剩下空荡荡的腹腔。尸体的眼睛圆睁着,眼球浑浊不堪,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更恐怖的是,尸体的腹腔里塞满了朱砂红苹果,那些苹果的果柄深深扎进腐烂的肌肉里,像血管一样与尸体相连。其中一个苹果恰好掉落在陈默脚边,果皮裂开,流出的不是甜美的果汁,而是暗红色的黏稠液体,里面还漂浮着细小的肉末。
陈默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他的胃里翻江倒海,直到吐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苦涩的胆汁。就在他狼狈不堪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感:“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碰那些苹果。”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人站在不远处的雾中,身形佝偻,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老人的脸隐藏在斗笠的阴影里,只能看到嘴角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深刻。
“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陈默颤抖着问道,握紧采样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老人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左眼是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右眼浑浊不堪,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我是守园人,守了这里十年。”老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一样刺耳,“这些苹果,是用活人养出来的。”
陈默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些红彤彤的苹果。老人继续说道:“十年前,果园主人为了让朱砂红苹果重现世间,研究出了一种邪术,用活人的血肉和魂魄浇灌果树。他先是杀了自己的家人,把他们埋在果树下,后来又诱骗路过的旅人,将他们献祭给果树。那些苹果,吸收了人的精气,才会长得这么鲜艳。”
“那你……”
“我是他的帮凶。”老人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我女儿被他抓来做了祭品,我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帮他做事。可他没想到,这些苹果吸收了太多怨气,最终反噬了他,把他也变成了果树的养料。”老人指了指不远处那棵最粗壮的果树,“他就在那棵树里,树干里的年轮,就是他的骨骼。”
陈默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一个人形的凸起,纹理扭曲,像是一个被嵌在里面的人。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些被献祭的人,魂魄被困在苹果里,永远无法超生。”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每到深夜,他们就会从苹果里出来,寻找新的替身。你摘了苹果,就等于被他们盯上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更加浓郁,温度骤降。陈默听到了无数细碎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他看到那些挂在树枝上的苹果开始摇晃,果皮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和浑浊的眼球,正死死地盯着他。
“快跑!”老人突然大喝一声,挥起柴刀砍向旁边的一棵果树,“沿着我砍出的路,赶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陈默如梦初醒,跟着老人的脚步疯狂地奔跑。老人挥舞着柴刀,不断砍断挡路的树枝,那些树枝被砍断后,竟然流出了暗红色的汁液,像是在流血。身后的呜咽声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手在触碰他的后背,还有细碎的牙齿在啃咬他的衣角。
不知跑了多久,陈默终于看到了果园的铁栅栏。他拼尽全力冲了出去,摔倒在栅栏外的泥地里。他回头一看,老人正被一群从苹果里爬出来的黑影包围着,那些黑影面目狰狞,嘶吼着扑向老人。老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就消失在浓雾中。
陈默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跑回了镇上。他浑身湿透,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样子狼狈不堪。镇民们看到他这副模样,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却没有人敢上前询问。
回到租住的民宿,陈默立刻锁上房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拿出采集到的样本,发现那些树叶和土壤样本竟然都变成了暗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而那个被他放进样本袋的苹果,已经彻底腐烂,里面钻出了无数细小的虫子,正疯狂地啃咬着袋子。
陈默吓得赶紧将样本袋扔进垃圾桶,用消毒液反复清洗双手。可无论他怎么洗,手上的血腥味都无法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郁。
当天晚上,陈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耳边总是回响着那些冤魂的呜咽声,还有老人的惨叫声。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带着牙齿和眼球的苹果,以及那具悬挂在树枝上的尸体。
凌晨时分,他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他冲进卫生间,蹲在马桶前,却发现自己吐出的不是食物,而是暗红色的黏稠液体,里面还夹杂着细小的苹果果肉。他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只见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钻来钻去。
他颤抖着掀起衣服,看到自己的腹部皮肤正在逐渐变红,像熟透的朱砂红苹果。那些蠕动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形成了一道道凸起的纹路,像是树枝的形状。
“不!不要!”陈默嘶吼着,用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腹部,却只能抓破皮肤,流出更多暗红色的血液。那些血液滴落在地上,竟然慢慢汇聚成了一个苹果的形状。
他知道,自己被那些苹果盯上了,它们要将他变成新的养料。他想报警,却发现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他想冲出房门求救,却发现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皮肤下也开始出现蠕动的痕迹。
绝望之中,陈默看到垃圾桶里的样本袋已经被虫子咬破,那个腐烂的苹果滚了出来,在地上慢慢蠕动,朝着他的方向爬来。苹果的果皮裂开,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正是那个果园主人的模样,带着诡异的笑容。
“欢迎加入我们。”果园主人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回荡,冰冷而诡异。
陈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分解,血肉和魂魄被一点点抽离,输送到那个腐烂的苹果里。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腹部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钻出了无数细小的树枝,上面结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朱砂红苹果,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第二天早上,民宿老板发现陈默没有出门,便敲门询问。可敲了很久都没有回应,老板觉得不对劲,便找来几个镇民,合力撞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残留着大量的暗红色血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苹果形状。而在垃圾桶里,那个腐烂的苹果已经长成了正常大小,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镇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纷纷议论着,说陈默被果园里的冤魂带走了,变成了新的祭品。
不久后,有人发现老果园的铁栅栏被人修好了,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写着“禁止入内”四个大字。可每当深夜,依然会有人听到果园里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苹果掉落的声音。
有人说,那个守园老人并没有死,他变成了新的果园主人,继续用活人的血肉浇灌那些朱砂红苹果。也有人说,陈默的魂魄被困在了果园里,成为了新的守园人,永远无法离开。
而梧桐镇的镇民们,从此更加敬畏那片老果园。每当有人问起关于朱砂红苹果的事情,他们都会摇头不语,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深秋的雨还在继续,湿雾笼罩着整个小镇。老果园里的朱砂红苹果,在浓雾中显得更加鲜艳,像一颗颗染血的心脏,等待着下一个好奇的灵魂,踏入这个永恒的死亡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