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盯着当铺角落那台蒙尘的铜秤时,指尖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天灵盖。这是她接手爷爷的“金记当铺”第三个月,第一次敢触碰这个被红布裹了十几年的老物件——爷爷临终前反复叮嘱,“尸秤不称活物,称命不称财,碰了必遭反噬”。
当铺开在老城区的巷尾,木质柜台被岁月磨得发亮,墙角堆着些无人赎回的旧物,空气中飘着樟脑和霉味混合的气息。金穗从小在城里长大,爷爷去世后,她辞掉工作回来守着这家快要倒闭的当铺,心里藏着个执念:爷爷三年前突然失踪,只留下这台铜秤和一张写着“欠秤三两,以命偿还”的字条。
铜秤约莫半人高,秤杆是乌木所制,刻着密密麻麻的星点,秤砣是个拳头大的铜骷髅,眼眶处嵌着两颗暗红的宝石,透着诡异的光。金穗揭开红布时,铜秤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像是沉睡多年的怪物被唤醒。她试着提起秤绳,手感沉甸甸的,秤杆竟自动往秤砣那头倾斜,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在上面。
“姑娘,当样东西。”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金穗一跳。门口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背驼得厉害,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手里攥着个用手帕包裹的东西。金穗定了定神,按当铺规矩问道:“当什么?估价多少?”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焦黄的牙齿,缓缓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截惨白的手指,指节处还沾着暗红的血迹,指甲缝里嵌着泥土。“就当这个,要三百块。”老头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金穗吓得浑身发麻,下意识想拒绝,可目光落在铜秤上时,秤杆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铜骷髅秤砣发出“嗡嗡”的低鸣,像是在渴求什么。“这东西……我不收。”她强忍着恐惧,声音都在发抖。
老头脸色一沉,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金记当铺什么时候挑三拣四了?你爷爷当年可是来者不拒。”他猛地将手指扔在柜台上,“要么当,要么,这东西就赖在你这儿了。”
金穗看着那截手指,又看了看躁动的铜秤,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冲动。她想起爷爷的失踪,或许这台铜秤藏着答案。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指,放在铜秤的秤盘上。
就在手指接触秤盘的瞬间,铜秤突然停止晃动,秤杆缓缓平衡。秤盘里的手指开始融化,化作一滩暗红的血珠,顺着秤盘的纹路流下,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铜骷髅秤砣的宝石突然亮起红光,秤杆上的星点也随之闪烁,像是在计数。
“三两二钱。”老头眯起眼睛,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多了二钱,算你赚了。”他接过金穗递来的三百块钱,转身消失在巷尾的阴影里,连脚步声都没有。
金穗吓得魂不守舍,赶紧用红布重新裹住铜秤,可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像是渗进了木头里。当天夜里,当铺关了门,金穗躺在后院的厢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无数只扭曲的手。
突然,院子里传来“咯吱”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动铜秤。金穗猛地坐起身,抓起枕边的剪刀,悄悄推开门。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台铜秤立在墙角,红布已经滑落,秤杆正微微晃动,秤盘上竟放着一只绣花鞋。
绣花鞋是暗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鞋面上沾着泥土和血迹,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的。金穗正想上前查看,铜秤突然发出“嗡嗡”的鸣响,秤盘里的绣花鞋开始融化,化作一滩血水,秤杆上的星点闪烁着,显示“四两一钱”。
这时,巷子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哀怨又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金穗顺着哭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红衣的女人站在巷口,长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手腕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女人缓缓转过身,长发滑落,露出一张腐烂的脸,眼眶深陷,嘴角淌着黑血——正是爷爷失踪前最后接待的客人!
“我的鞋……你看到我的鞋了吗?”女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金穗吓得转身就跑,冲进厢房关上门,死死抵住。门外传来女人的敲门声,“砰砰砰”,力道越来越大,门板都在晃动。
“欠秤四两,以命偿还。”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回响,带着冰冷的笑意。金穗想起爷爷留下的字条,突然明白过来:这台铜秤根本不是普通的当铺秤,而是用来称“阴物”的尸秤,每称一样东西,就相当于欠了阴债,欠的重量要用命来还。爷爷当年肯定是称了什么不该称的东西,才会失踪。
敲门声突然停止,院子里传来铜秤晃动的“咯吱”声。金穗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女人正站在铜秤前,将自己的手臂放在秤盘上。手臂瞬间融化,化作血水,秤杆显示“一斤二两”。女人的身体开始腐烂,一块块血肉从身上脱落,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露出里面惨白的骨骼。
“你爷爷欠我的,该你还了。”女人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一步步朝着厢房走来。金穗吓得浑身僵硬,手里的剪刀都掉在了地上。她突然想起爷爷的书房里有一本日记,赶紧爬起来,冲进书房,翻找出那本泛黄的日记。
日记里记载着爷爷的秘密:这台尸秤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能称阴物、算阴债,每称一次,阴债就会记在当铺主人的身上,累积到一定重量,就会被阴物索命。爷爷当年为了救重病的奶奶,称了一具刚下葬的女尸的陪葬品,欠了“三斤六两”的阴债,这些年一直用各种阴物抵债,可还是没能还清,最终被索命的阴物带走。
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旁边写着:“尸秤怕阳火,以自身精血为引,可破阴债。”金穗刚看完,厢房的门突然被撞开,女人的骷髅架子站在门口,漆黑的眼洞里闪过红光,伸出白骨手朝着她抓来。
金穗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剪刀上,剪刀瞬间燃起红色的火焰。她举起剪刀,朝着骷髅架子刺去。火焰落在骨骼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黑烟滚滚,伴随着刺鼻的焦臭味。骷髅架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骨骼开始融化,化作一滩黑血。
就在这时,铜秤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秤杆疯狂摆动,秤砣上的宝石红光四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无数个黑影,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鬼魂,一个个面目狰狞,朝着金穗围拢过来。它们都是爷爷当年称过的阴物的主人,来索要阴债了。
“欠秤的,都要还!”鬼魂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无数只虫子在耳边鸣叫。金穗挥舞着燃烧的剪刀,不断后退,可鬼魂越来越多,将她逼到了墙角。她的手臂被鬼魂抓伤,鲜血直流,身上的阳气越来越弱,剪刀上的火焰也渐渐变小。
危急关头,金穗想起爷爷日记里的符号,赶紧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画了起来。符号刚画完,就燃起红色的火焰,形成一个光圈,将鬼魂们挡在外面。鬼魂们碰到火焰,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个个化作黑烟消散。
铜秤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秤杆突然断裂,秤砣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宝石滚落出来,化作两滩黑血。院子里的黑烟渐渐散去,血腥味也消失了。金穗瘫倒在地,浑身是伤,疲惫不堪。
第二天清晨,金穗醒来时,发现院子里的铜秤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铁。她将废铁卖掉,用换来的钱修缮了当铺,继续经营着爷爷留下的产业。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收任何诡异的东西,每当有人拿来可疑的物品,她都会想起那台尸秤和那些狰狞的鬼魂。
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关掉当铺离开。金穗总是笑着说:“爷爷用生命告诉了我,有些东西不能碰,有些债不能欠。我守在这里,是为了提醒自己,也提醒别人,不要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而那本日记,被金穗锁在保险柜里,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秘密。每当午夜时分,她总会想起爷爷失踪前的模样,想起那台诡异的尸秤,还有那句“欠秤三两,以命偿还”,浑身都会泛起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