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在晋阳的权威正如日中天,以雷霆手段迅速平定内乱、实质掌控州郡大权之际,一场来自洛阳的血色风暴,终于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消息,席卷而至。
这一日,数匹来自南方的驿马,如同从血海中挣扎而出,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惊惶,冲入了刚刚恢复些许秩序的晋阳城。骑士们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地向州府侍卫嚷嚷着要见吕将军,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消息被火速送入刺史府——如今已是吕布实际处理军政要务的场所。当那染着暗红色血渍和尘泥的绢帛急报被呈到吕布案头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他的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地猛地一沉。
展开急报,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慌乱,显然是在极度惊恐和紧迫的状况下书写而成。消息来自洛阳城中与并州有旧的某位低级官吏,或是糜氏商队布下的眼线,内容触目惊心:
大将军何进于宫中遭宦官张让、段珪等人设伏诛杀!其部将吴匡、张璋等愤而攻打宫门。中常侍张让、段珪等裹挟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仓皇出逃小平津。京师陷入极度混乱,各方军队混战厮杀,死伤无数!
而在这片血雨腥风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条消息是:奉何进之命率兵入京的并州牧丁原,因其手握兵权且态度强硬,成为某些人眼中的障碍。据传,已被掌控西凉精锐、趁机率大军进入洛阳的董卓,设计诛杀!丁原首级悬于营门,其部下大多被董卓收编或击溃!
丁原,死了!
被董卓杀了!
董卓杀丁原后,为嫁祸吕布、削弱并州势力,故意散布 “吕布因不满丁原克扣粮饷,联合董卓部将刺杀丁原” 的谣言,洛阳城内流言四起,关东诸侯因信息闭塞,误信谣言并以此攻击吕布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刺史府内炸响。所有闻讯的将领、幕僚,无不骇然变色。虽然并州军中许多人对丁原并无太多好感,甚至因其打压吕布而心怀不满,但他毕竟是名义上的并州最高长官,代表着并州在中央的势力。如今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不免让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更对董卓的狠辣手段感到心惊肉跳。
吕布手持急报,久久不语。面色沉静如水,无人能窥知其内心真正的波澜。他对丁原之死并无意外,这本就是历史的轨迹。甚至,从某种冷酷的现实政治角度而言,丁原的死亡,为他彻底掌控并州扫清了最大的、名分上的障碍。
然而,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毕竟无法完全像这个时代的枭雄般冷血。记忆中,他初至并州时,丁原虽因其出身和立场而轻视、打压他,但也曾有过赏识和提拔。两人之间,并非纯粹的仇敌,更有复杂的上下级关系和并州同僚之谊。如今丁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且是死于董卓之手,这让吕布的心情颇为复杂,有一丝淡淡的惋惜,有一丝物伤其类的警觉,但更多的,则是对董卓骤然膨胀的势力与狠辣手段的强烈忌惮。
沉默良久,吕布缓缓放下急报,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丁使君……为国捐躯,不幸罹难。此乃国失栋梁,我并州之大不幸!”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语气变得肃穆而沉痛:“即刻传令:于晋阳城内设灵堂,祭奠丁使君!全军缟素三日,以为哀悼!”
这道命令,让不少原本以为吕布会弹冠相庆的部下感到错愕,但随即又暗暗佩服主公的气度与格局。无论私下有何恩怨,面对旧主兼同僚的惨死,尤其是死于国贼董卓之手,公开表示哀悼,既能收拢并州旧部人心,也能占据道德高地,彰显自身重情重义、忠奸分明的形象。
灵堂很快设起,白幡招展,气氛肃穆。吕布亲自带领并州文武官员,前往祭奠。在丁原的灵位前,吕布神色悲戚,焚香行礼,甚至还当众斥责董卓“残害忠良,祸乱朝纲,实为国贼!”言辞恳切,情绪激昂,引得不少原丁原麾下的将领士卒暗自唏嘘,甚至潜然泪下,对吕布的观感大为改善。
然而,就在这片哀悼与控诉的气氛中,一个更加紧迫的消息,伴随着一小队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骑兵抵达晋阳,送到了吕布面前。
带队的是张辽!
他回来了!
不是在丁原军中作为俘虏或降将被送回来,而是带着数百名历经血战、杀出重围的并州精锐,硬生生从洛阳那片混乱的修罗场中,突围而出,千里迢迢逃回了并州!
当满身血污、甲胄破损却眼神依旧锐利的张辽,被人引到吕布面前时,即便是吕布,也忍不住动容。
“文远!”吕布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正要行礼的张辽,“你……你如何回来的?伤势如何?”
张辽脸上混着血污、汗水和尘土,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嘶哑着声音,简略却清晰地汇报了惊心动魄的经过:
丁原被杀时,张辽及其部曲并未在其身边。消息传来,军中大乱,董卓军趁机发动攻击,围剿并州军。张辽临危不乱,知大势已去,洛阳已不可留,立刻集结愿意追随自己的数百名并州老弟兄,趁夜发动突袭,硬是从董卓军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一路血战,且战且退,不顾伤亡,拼命向北突围。沿途又遭遇多方溃兵、匪徒袭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逃回了并州地界。
“……末将无能,未能保全更多弟兄,只带出这四百三十七人!请主公治罪!”张辽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悲痛与决绝。
吕布看着张辽身后那些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保持着军人仪态、眼神中充满劫后余生和对张辽信任的士卒,心中感慨万千。他用力将张辽扶起:“文远何罪之有!你能在如此险境中,保全这么多并州好儿郎杀出重围,一路北归,此乃大功!天大的功劳!”
他环视那些疲惫却坚韧的士卒,朗声道:“众将士辛苦了!回到并州,便是回到家!阵亡的弟兄,厚加抚恤!活着的,皆是我吕布的兄弟!并州,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位为她流血的勇士!”
这番话,不仅是对张辽及其部下的褒奖与安抚,更是说给所有并州旧部听的。张辽的归来,以及吕布的态度,极大地安定了因丁原之死而惶惶不安的人心,也向所有人展示了吕布的胸襟与担当。
随着张辽这支历经血火考验的精锐归来,吕布对并州的掌控,变得更加稳固。丁原的时代,随着其生命的终结和势力的烟消云散,彻底成为了过去。
晋阳城头,“吕”字大旗猎猎作响。吕布肃立城头,南方天际,仿佛依旧弥漫着洛阳的血色。他知道,丁原的末路,只是一个开始。一个由董卓主导的、更加黑暗混乱的时代,正咆哮着来临。
而他,已经掌握了并州这块坚实的根基,拥有了与即将到来的风暴,周旋甚至抗衡的资本。
乱世,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