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被巨石硬生生撕裂的城墙缺口,如同许昌城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缺口处砖石崩塌形成的斜坡上,烟尘尚未完全落定,残破的旌旗和守军的尸体混杂在碎砖乱石之间,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击的恐怖。
吕布高举的手臂猛地挥下,如同斩断了最后一丝迟疑。
“攻城!”
简单两个字,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瞬间点燃了早已蓄势待发的并州军团。早已集结在阵前的陷阵营,在高顺那标志性的、冰冷如铁的“进”字命令下,率先动了。他们没有呐喊,只有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踏着崩塌的砖石斜坡,向着那道死亡缺口稳步推进。巨盾在前,长矛从盾隙中探出,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缺口后方,曹操军的反应同样迅速。在城墙崩塌的瞬间,预备队就已经被顶了上来。无数曹军士卒拥挤在缺口内侧狭窄的区域,用长枪、刀盾甚至身体,试图堵住这个致命的涌入点。箭矢从两侧尚未完全坍塌的城墙上密集地射下,落在陷阵营的巨盾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噼啪声响,偶尔有箭矢穿过缝隙,带起一蓬血花,但整个陷阵营的阵型纹丝不乱。
“顶住!后退者斩!”曹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亲自挥刀砍翻了一个畏缩不前的士兵。
高顺立于阵中,目光冷冽地扫过前方的混乱。他并没有下令全军突击,而是指挥陷阵营以严整的队形,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一点点、却无可阻挡地嵌入缺口。巨盾格挡开刺来的长枪,盾隙中探出的长矛则精准而狠辣地刺入敌人的胸膛、咽喉。陷阵营士卒配合默契,三人一组,攻守兼备,在狭窄的空间里爆发出惊人的杀戮效率。他们沉默地前进,沉默地杀戮,只有兵刃入肉的闷响和垂死者的哀嚎不绝于耳。
每前进一步,脚下都变得更加粘稠,那是鲜血浸透了砖石粉末和泥土形成的泥泞。
随着陷阵营在缺口处站稳脚跟并逐步向内挤压,后续的吕布军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这个打开的通道,咆哮着涌入许昌城内。震天的喊杀声终于冲破了之前的压抑,在许昌的街巷间回荡。
然而,进入城内,并非意味着战斗的结束,而是另一种更加残酷、更加混乱的战斗形式的开始——巷战。
曹操显然对此早有准备。主要的街道上设置了大量的路障、拒马,甚至用装满泥土的车辆堵塞。两侧的屋宇楼舍的窗户、屋顶上,埋伏了大量的弓箭手和弩手,他们冷静地瞄准,将致命的箭矢射向任何试图沿着街道快速推进的吕布军士兵。
“散开!占据两侧房屋!逐屋清理!”冲入城内的吕布军中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将混乱的部队重新组织起来。
士兵们怒吼着撞开临街的房门,与躲在里面的曹军士兵展开短兵相接的搏杀。刀剑碰撞声、垂死惨叫声、房屋倒塌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城市毁灭的哀歌。狭窄的巷子里,双方士兵挤在一起,用最原始的方式互相砍杀,鲜血泼洒在墙壁上,尸体很快堵塞了通道。
吕布在一队亲卫狼骑的保护下,也从缺口处进入了城内。他骑在赤兔马上,目光扫过这片混乱而血腥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烟尘味和某种东西烧焦的糊味。他看到自己的士兵呐喊着向前冲锋,然后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冷箭放倒;他看到陷阵营在一个街角组成小型圆阵,抵挡着数倍曹军的疯狂反扑;他也看到曹军士兵从二楼窗口掷下点燃的油罐,将一辆试图冲撞路障的吕布军盾车点燃,烈焰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主公,此处危险!”亲卫统领紧张地举着盾牌,挡在吕布侧前方。
吕布冷哼一声,方天画戟随意一挥,将一支从斜刺里射来的流矢磕飞。“曹操是想把每一条街、每一栋房子都变成坟墓。”他语气冰冷,眼神却更加锐利,“传令,让后续部队跟上,巩固已占领区域。告诉高顺和张辽,不要贪功冒进,稳扎稳打,一步步挤压曹军的空间!重点抢占通往城中心的要道和制高点!”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吕布军的攻势开始变得更加有层次。他们不再一味向前猛冲,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清理占领区,将负隅顽抗的曹军小股部队逐一剿灭,同时派兵占据两侧较高的建筑,用弓箭压制远处的敌人。
高顺的陷阵营在这种混乱的巷战中,展现出了远超其他部队的纪律性和战斗力。他们往往以小队为单位,互相掩护,交替前进。面对街垒,他们用巨盾顶住,后面的士卒用长矛从上方刺杀守军,或者直接投掷短斧、标枪清理障碍。遇到占据房屋的敌军,他们则破门而入,用紧密的配合和精准的杀戮迅速肃清内部。他们所过之处,抵抗往往迅速瓦解,留下满地的曹军尸体。
然而,曹操军的抵抗同样顽强,甚至可以说是疯狂。许多曹军士卒明知必死,也依然咆哮着发起反冲击,试图用生命来拖延吕布军前进的脚步。许褚、典韦等曹操的亲卫大将,更是如同人形猛兽,率领着最精锐的虎豹骑残余,出现在战况最激烈的地方,用狂暴的武力一次次将吕布军的攻势暂时击退。许褚赤裸着上身,浑身浴血,手中长刀挥舞如轮,所过之处,吕布军士兵如同草芥般倒下。典韦则双戟翻飞,守护在曹操可能出现的方向,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铁塔。
战斗从白天持续到黄昏,又从黄昏杀到夜幕降临。许昌城内,火光四起,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并未停歇,反而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刺耳。街道上、房屋里,到处都在战斗,每一条小巷都可能爆发惨烈的搏杀。
吕布策马立于一处刚刚被占领的十字路口,周围是正在清理战场、搬运伤员和同伴尸体的士兵。他身上的铠甲也沾染了血迹和烟尘,赤兔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望着前方那片依旧被曹军控制、火光闪烁、杀声震天的城区,那里是许昌的中心,是丞相府和皇宫所在的方向。
他知道,最艰难、最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曹操绝不会轻易放弃他的权力中枢。脚下的青石板路,早已被鲜血浸透,踩上去有一种湿滑粘腻的感觉。夜风吹过,带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也带来了远处更加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