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渐歇,濮阳城内关于是否介入徐州事务的争论尚未完全平息,另一股来自南方的势力,却已迫不及待地将触角伸入了这兖州的乱局之中。
这一日,一行车马仪仗颇为华丽、却带着几分骄横之气的队伍,穿过吕布军控制区,抵达濮阳城外。来人自称乃后将军、阳翟侯袁术的使者,持节而来,要求觐见吕布。
袁术,四世三公袁家嫡子,自视甚高,盘踞南阳、汝南一带,实力雄厚,对传国玉玺早有觊觎之心,其野心天下皆知。此时派使者前来,意图莫测。
吕布于府衙正厅接见来使。使者态度倨傲,虽表面行礼,言辞间却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不是来联络,而是来施恩。
“吕将军威震华夏,吾主袁将军亦久仰大名。”使者开场便是程式化的恭维,随即话锋一转,“今闻将军与曹孟德相持于兖州,曹阿瞒者,阉宦遗丑,背父忘恩,天下共弃之。吾主愿与将军结为盟好,共讨此国贼!若将军有意,吾主可遣大将纪灵,提精兵数万,北上助攻,则曹操可一战而擒也!”
此言一出,厅内侍立的高顺、张辽等将领皆面露异色。袁术竟如此大方,愿派兵助战?
然而,那使者接下来的话,却暴露了其真实意图:“待平定曹操,兖州之地,自当归于将军。吾主唯愿与将军永结盟好,南北呼应。届时,将军北据并冀,吾主南抚荆扬,共分天下,岂不美哉?”话语中,俨然已将自己与吕布置于平等,甚至更高的位置,并且暗示了瓜分天下的野心。
更有一层未明言的意思:他袁术承认吕布对兖州的占领,前提是吕布需认可他的地位并与之结盟。
使者退下后,吕布立刻召集核心幕僚商议。
“袁术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李肃率先开口,语气激动,“其所谓结盟,实则欲驱使我军为其前驱,消耗曹操,他好坐收渔利!甚至可能假途灭虢,趁机袭取兖州!其言不可信,其心可诛!”
高顺沉声道:“李参军所言极是。袁术此人,骄矜狂妄,无信无义。与之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况其远在淮南,即便派兵,也是远水难救近火,实则欲空口套白狼,骗取主公承认其地位。”
张辽也皱眉道:“即便其真派兵来,数万大军入境,粮草何出?听谁号令?届时恐请神容易送神难!”
众人几乎一边倒地反对与袁术实质性结盟。
陈宫沉吟良久,缓缓道:“袁术之邀,自是不可接受。然,其势大,据南阳、汝南富庶之地,带甲十余万,亦不可轻易得罪。”他眼中闪烁着谋士的精明,“如今我方北有袁绍敌意未消,东有曹操死战不退,若再与南边袁术交恶,三面受敌,形势危矣。”
吕布点头:“文栋之意是?”
“可暂施缓兵之计,虚与委蛇。”陈宫道,“主公可厚待其使,回书袁术,称颂其家世显赫,威德远播,对于结盟共讨曹操之事,表示‘深感兴趣’,然需‘从长计议’,‘详加谋划’。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为副使,随其使回返,一面表示友好,一面探听袁术虚实及其真实意图。”
“同时,”陈宫压低了声音,“在回书中,可隐隐提及徐州之事,暗示陶谦病重,徐州不稳,袁术若有意于东南,我方愿保持中立,甚至可暗中提供些许便利,以此转移其注意力,使其暂不北顾兖州。此乃‘远交近攻’之策,稳住袁术,先集中全力解决曹操!”
此计可谓老辣。既拒绝了袁术直接介入兖州的要求,又给了对方面子,避免了 immediate 的交恶,更试图祸水东引,将袁术的野心导向徐州方向。
吕布闻言,抚掌称善:“便依公台之计!李肃!”
“肃在!”
“与袁术使者周旋、回书、以及选派副使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办得漂亮,既不得罪袁术,亦要让他明白,兖州之事,无需他插手!”
“诺!肃必不辱命!”李肃对于这种外交辞令和算计颇为擅长,欣然领命。
“此外,”吕布目光变得深邃,“袁术使者前来,倒也提醒了我一事。曹操困兽犹斗,袁绍虎视眈眈,如今袁术也来搅局。兖州已成众矢之的,我军虽暂优,然久守必失。需寻一破局之法……”
他再次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徐州:“或许,陈宫先前之策,值得再议。不必大军压境,但可派一支偏师,以‘协防’或‘通商’为名,东进至徐州边境,与糜竺等人呼应,既应对袁术可能对徐州的野心,亦可……伺机而动。”
显然,袁术的插手,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吕布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能坐视徐州这块肥肉落入他人之口,尤其是袁术之口。
数日后,李肃圆满完成任务。袁术使者带着吕布措辞恭敬、实则空洞无物的回书,以及丰厚的“程仪”,满意而归。一位口才便给的并州文吏作为副使随行,前往袁术处继续“商讨盟约细节”。
与此同时,一支由高顺统率、张辽副之的精锐部队,共计步骑八千,悄无声息地离开濮阳大营,打着“巡边”和“护送商队”的旗号,向东移动,目标直指徐州与兖州交界处。
吕布的战略意图愈发清晰:对北面的袁绍保持警惕,对南面的袁术虚与委蛇,集中主力继续压制、困死曹操,同时伸出触角,试探并准备介入徐州事务。
而远在淮南的袁术,在接到吕布的回信和听到副使的“诚恳”言辞后,对其“远交”的姿态颇为受用,又听闻吕布似乎对徐州也有兴趣,且愿默认自己在东南的行动,不禁志得意满。
“吕布一边鄙武夫,终是识时务者。”袁术对麾下谋士杨弘等人笑道,“如此,我可暂放兖州,先图徐州、荆襄!待东南既定,再北向以争天下,吕布若知趣,可为藩篱;若不知趣,一并灭之!”
他彻底将注意力转向了垂涎已久的徐州和荆州,开始积极调兵遣将,筹备扩张。无形中,吕布祸水东引之策,竟初步奏效。
兖州的棋局,因袁术这颗棋子的贸然闯入,反而变得微妙起来。吕布以高超的政治手腕,暂时稳住了南方,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战略空间。下一步,便是要彻底解决心腹之患——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