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零五分左右,情况发生了变化。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没有悬挂特别显眼的牌照,缓缓驶来,精准地停在了大楼通常较少使用的侧门门口。
这个时间点,这辆车的出现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很快,侧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卡其色长款风衣、戴着宽檐帽和墨镜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尽管帽檐遮挡了部分面容,但通过其走路的姿态、身形轮廓,以及提前在此等候的专车,观察小组几乎立刻确认——是林曼!
她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如此低调甚至可以说隐蔽地独自离开总部,是要去哪里?
是正常的私人行程,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准备有所行动?
负责现场直接指挥的张强副队长的声音立刻在加密通讯频道中响起,低沉而清晰:“各组注意,目标A(林曼)出现,乘坐黑色轿车,车牌号h67A4,从侧门离开。A组跟上,保持安全距离,确认其去向。b组、c组继续监视总部出入口,特别注意目标b(陈静)是否出现。”
戚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混合着兴奋、紧张和莫名不安的情绪。
林曼的异常动向,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她紧紧盯着那辆黑色轿车,仿佛要将它看穿。
轿车启动,转向灯闪烁,平稳地汇入了夜晚稀疏的车流。
负责跟踪的A组车辆,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启动,保持着数个车身的距离,跟了上去。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戚雨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那两点猩红,在夜色中规律地闪烁着。
不知是因为精神过度疲劳导致的视觉恍惚,还是光线在湿润空气中的特殊折射,亦或是她过度敏感的神经投射出的幻象——在她的眼中,那两点红色的尾灯,骤然开始变形、拉长!它们不再像是车灯,而是化作了两行粘稠的、不断滴落的血泪!
正是她梦中那个缝眼玩偶脸上流淌的、象征着无尽悲伤与恐怖的血泪!
更让她通体冰凉的是,她仿佛能透过车体,“看到”车内坐着的并非林曼,而是一个脸上挂着诡异微笑、眼眶被粗糙针线缝死的玩偶,正通过后车窗,无声地“凝视”着跟踪它们的车辆。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寒意,瞬间从她的尾椎骨沿着脊柱窜升,直冲头顶,让她头皮阵阵发麻!全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竖了起来。
“不对!不能跟!快让他们停下!”她突然失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急切而变得尖锐、扭曲,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是陷阱!那辆车是死亡的诱饵!跟得太紧会车毁人亡!他们准备了……准备了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让车内包括江牧一在内的几名队员都愣住了。
江牧一立刻伸手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戚雨!看着我!冷静点!你看清楚了?那是林曼的车,A组正在按规定程序跟踪!”
但戚雨的理智似乎被那恐怖的幻象瞬间击穿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尽的噩梦之中,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在此刻彻底模糊。
她呼吸急促得如同溺水之人,眼神狂乱,指着那即将消失在街角的红色尾灯,手指颤抖得厉害:“不是林曼!是玩偶!它在嘲笑我们!前面……前面有危险!钢铁……重物!他们会撞上去!” 她语无伦次,紧紧抓住江牧一的手臂,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他的外套布料之下,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通讯频道里,传来了现场指挥张强疑惑甚至带着一丝不满的声音:“戚顾问?什么情况?请冷静说明!目标车辆行驶正常,未发现异常。A组报告跟踪顺利。”
“不!不是的!相信我!立刻呼叫他们回来!快啊!” 戚雨几乎是在对着车载麦克风嘶吼,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江医生,求求你,信我这一次!前面是屠宰场!是给我们准备的!”
江牧一看着戚雨明显已经失去正常判断力的状态,心知情况极其不妙。
他当机立断,一边用力握住戚雨冰冷的手,试图给予她一些现实的支撑,一边对着麦克风,用尽可能冷静和专业的声音说道:“李队,张队,我是江牧一。戚雨目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出现了强烈的现实混淆和迫害性幻觉症状。她的判断可能受到严重干扰。建议A组立刻高度警惕,但鉴于她状态的极端性,其警告内容需极度重视,请指挥部立刻决断!”
李飞扬通过通讯频道清晰地听到了戚雨失控的喊叫和江牧一的紧急汇报,他的心脏也猛地一缩。
戚雨话语中提到的“车毁人亡”、“钢铁重物”这些具体的危险词汇,不像完全是胡言乱语。他不再犹豫,立刻下令:
“A组注意!立刻放弃跟踪!重复,立刻放弃跟踪!减速,靠边停车!目标车辆极度危险!前方可能有未知威胁!所有单位注意!”
然而,就在李飞扬的指令通过电波传出的同时,前方那辆黑色轿车仿佛嗅到了跟踪者犹豫的瞬间,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加速,引擎发出一声狂暴的嘶吼,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拐进了前方一条灯光昏暗、两侧似乎是废弃工厂或仓库的岔路!
A组车辆驾驶员在听到指令的瞬间已经下意识踩下刹车减速,但惯性仍让车辆冲到了岔路口。就在这一刹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岔路内传来!紧接着是刺耳无比的金属扭曲、撕裂的声音!
只见岔路内大约五十米处,一个原本悬吊在侧方厂房建筑上的、巨大的金属货物集装箱,仿佛计算好了时间,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那辆黑色轿车刚才驶过的位置!激起漫天尘土和飞溅的碎石!
如果A组车辆没有因为戚雨的警告和李飞扬当机立断的命令而减速,如果他们按照正常跟踪距离紧咬着黑色轿车冲进岔路……那么,这个时刻,他们恰好就会行驶到集装箱砸落的地点!
后果不堪设想!绝对是车毁人亡,全员殉职的惨剧!
黑色轿车显然提前百分之一秒收到了信号或者计算好了时间,在集装箱砸落前的瞬间,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漂移动作,擦着坠落的边缘,险之又险地冲了过去,甚至没有受到太多波及,只是车身被飞溅的碎石划出了些许痕迹,随后便毫不停留地消失在岔路更深处的黑暗中。
A组车辆猛地刹停在岔路口,车内的警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犹如灾难片现场的景象,巨大的集装箱将水泥路面砸出一个深坑,扭曲的箱体堵塞了整个道路。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刚才那一瞬间,他们与死亡擦肩而过!
“报告!报告!目标车辆……目标车辆引发预设陷阱!巨大重物坠落!阻塞道路!我们……我们无法通行!重复,无法通行!目标丢失!” A组警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后怕,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指挥车内,以及所有监听频道的队员中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明目张胆、精心策划、意图致人死地的残酷陷阱震惊了。如果不是戚雨那看似疯狂的警告……他们此刻已经在准备为殉职的同事收尸了!
戚雨在听到汇报和那声巨响时,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陷在座椅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冷汗滑落。
那不是放松的眼泪,而是极度恐惧、后怕和情绪剧烈冲击下的宣泄。她不仅预感到了危险,她几乎“看”到了危险的形态!
“对不起……我……我还是没能……” 她声音哽咽,自责于未能更早、更清晰地发出警告。
江牧一紧紧握着她的手,这一次,他的语气充满了肯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不,戚雨,是你救了他们!你的直觉是对的,是你的警告救了A组所有人的命!”
他此刻意识到,戚雨的精神状态虽然异常,但她的某种感知,或许在高压下被扭曲地放大,却精准地触碰到了真实的、致命的危险。
李飞扬沉重而带着无比庆幸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A组,人员是否安全?确认人员安全!”
在得到“全员安全”的答复后,他顿了顿,声音无比凝重:“戚雨……谢谢你。现场所有小组,立刻撤离,返回指定安全点。今晚的行动取消。重复,行动取消,全体撤离。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一切!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更残忍!”
回程的路上,夜色更深沉。戚雨一言不发,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失神地望着窗外。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几乎成为现实的惨剧,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与疯狂的深渊如此接近,却又在最后一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拉回了走向死亡的同伴。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指尖尚未完全消退的冰凉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