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江牧一早已在房间等待。戚雨将吴川崎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他暗示了慈善机构可能作为掩护…”江牧一沉吟道,“这确实与你梦中那种系统化、规模化的犯罪模式更吻合。一个孤立的案犯,很难支撑起你梦中看到的那个‘流水线’。”
“他还提到了我父亲当年调查的案子与一个具有特定作案风格的跨国集团“蛇刃”有关。”戚雨补充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张小雅的失踪案,以及我那个噩梦背后隐藏的网络,很可能就是这个集团的延续或者分支。”
“但这依然无法解释吴川崎本人在整个事件中的确切角色和目的。”江牧一指出关键,“他提供信息,但又有所保留;他发出警告,但又动机不明。我们依然不能完全信任他。”
“我知道。”戚雨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但他提供的信息,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更具体的调查方向。结合我梦里的‘胡同感’和‘玩偶集市’,以及张小雅家所在的老旧胡同区,我们需要重点排查那片区域是否存在以慈善、社区服务、儿童活动等名义存在的场所或机构,尤其是那些感觉有些‘违和’的。”
她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李队那边的官方调查需要时间,我们不能干等。下午我就去那片胡同区实地走访,看看能不能找到吴川崎所说的那种‘光鲜外壳’下的异常。”
“我跟你一起去。”江牧一说道,“多一双眼睛,多一份照应。我可以从医学和社区服务的角度观察,或许能发现你不易察觉的细节。”
戚雨点了点头。有江牧一这个搭档在,她确实能感觉到底气更足一些。
下午,两人再次来到了张小雅家所在的胡同区。这一次,他们没有直奔失踪现场,而是以了解社区情况、进行安全防范宣传的名义,在更广阔的区域内徒步走访。
这片胡同区比想象中更大,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古老的槐树遮天蔽日,斑驳的墙壁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巷子里有下棋的老人,追逐打闹的孩子,也有匆匆走过的上班族,表面看起来充满了市井生活气息。
戚雨和江牧一仔细观察着沿途的每一个店铺、每一个院门、每一个张贴的告示。他们看到了小型便利店、理发店、棋牌室、民居改造的民宿,甚至还有一个社区办的老年活动中心。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在一条相对僻静、靠近片区边缘的巷子深处,一个不太起眼的门脸引起了戚雨的注意。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旧民居改造的场所,门脸被刷成了柔和的鹅黄色,与周围灰扑扑的墙壁形成对比。门上没有悬挂醒目的商业招牌,只有一个朴素的木质牌子,上面用可爱的卡通字体写着“爱福儿童之家”,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爱心图案。门旁有一个不大的窗户,挂着干净的白色纱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爱福儿童之家…”戚雨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社区办的儿童活动站或者小型托管机构。外观整洁温馨,与吴川崎描述的“光鲜外壳”似乎能对上。
她与江牧一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就在这时,那扇鹅黄色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粉色围裙、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垃圾。她看到戚雨和江牧一站在不远处,脸上露出一个程式化的、略显疲惫的微笑。
“二位找谁?”妇女问道,语气还算客气。
戚雨立刻上前,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友善笑容:“您好,我们是区里来做安全走访的,了解一下咱们社区的情况。”她出示了提前准备好的、立县警察局的证件,“看到咱们这儿有个‘儿童之家’,顺便了解一下孩子们的活动情况。”
妇女看了看证件,脸上的警惕放松了些:“哦,是警察同志啊。我们这儿就是给附近的孩子提供一个放学后写作业、玩玩玩具的地方,都是免费的,社区备案的。”她指了指里面,“这会儿孩子不多。”
戚雨顺势朝门内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厅,布置得确实很童趣,有彩色的桌椅、小书架,墙上贴着孩子们的画。厅里有两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正在堆积木,旁边有一个年轻些的女孩在看护。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挺好的,给家长们解决了后顾之忧。”戚雨笑着称赞,状似随意地问道,“咱们这‘儿童之家’开了多久了?平时来的孩子多吗?”
“开了有两年多了吧。”妇女回答道,“平时孩子还挺多的,主要是附近街坊邻居的孩子,放学后过来待一会儿,等家长下班。”
“运营不容易吧?主要是靠社区支持?”江牧一在一旁温和地接话,像是随口闲聊。
“嗯,社区挺支持的,也有一些爱心企业偶尔捐点东西。”妇女答道,语气自然。
又简单聊了几句,问了些关于消防安全、人员登记等常规问题后,戚雨和江牧一便告辞离开。
走远了一段距离,确定周围无人注意,戚雨才低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表面看起来没问题。”江牧一沉吟道,“工作人员反应自然,内部陈设符合描述。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看护孩子的年轻女孩,”江牧一回忆道,“我注意到她在我们和那个妇女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很少看向我们这边,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这可能是性格内向,也可能…是有些紧张。”
“而且,‘爱福’这个名字…”戚雨若有所思。虽然吴川崎没有明确点名,但“爱福”与“慈善”的关联,让她无法不产生联想。
“这里距离张小雅家,步行大约十五分钟。”戚雨估算了一下距离,“属于同一片胡同区,但在相对边缘的位置。”
一个看起来正常甚至温馨的社区儿童活动点,会是她噩梦中和吴川崎警告里提到的那个庞大网络的掩护吗?目前看来,证据远远不足。
“需要更深入的调查。”戚雨说道,“了解这个‘爱福儿童之家’的更详细背景,比如真正的负责人、资金来源、所有工作人员的详细情况,以及…夜间和周末的运作情况。”
“这需要李队那边的资源配合,或者更隐蔽的调查方式。”江牧一提醒道。
戚雨点了点头。她知道,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当天晚上,戚雨将“爱福儿童之家”的情况通报给了李飞扬副队长,并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建议将其纳入排查范围,进行更深入的背景调查。李飞扬虽然对戚雨如何锁定这个地点心存疑问,但基于对案子的重视,表示会安排人手进行核实。
夜深人静,戚雨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经历——吴川崎意味深长的警告、那个隐藏在胡同深处的鹅黄色门脸、以及张小雅母亲悲痛的脸。线索似乎越来越多,却又都模糊不清,如同散落在迷雾中的珠子,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起来的线。
疲惫最终让她沉入睡眠。而那个光怪陆离、充满恐惧的梦境,再次如期而至。
这一次,她不再是在无尽的回廊中奔跑。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黑暗、潮湿的地下管道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只有远处一点微弱的光源,指引着方向。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脚下是黏腻的淤泥。管道壁上,用粉笔、石子甚至可能是污泥,画满了各种歪歪扭扭的符号和箭头,与她之前在胡同里拍到的那个涂鸦符号风格极其相似,但更加密集,更加绝望。
隐约地,她听到前方传来细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不止一个声音。
她加快脚步,朝着声音和光源的方向走去。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她毛骨悚然——
在管道一处相对宽阔的、像是废弃检修间的地方,或坐或卧着七八个孩子。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眼神空洞麻木。有的在低声哭泣,有的只是呆呆地望着虚空。他们的手腕或脚踝上,似乎都有着模糊的束缚痕迹。
而在这些孩子中间,摆放着几个……缝着眼睛的玩偶。那些玩偶静静地“坐”在那里,与活生生的孩子们形成一种诡异而可怕的对比。
就在这时,一个靠近她的、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缓缓抬起头。他的嘴唇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戚雨清晰地“读”懂了他的口型:
“救救我们……他们在……‘慈恩’……”
慈恩!
戚雨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
“慈恩”……这是一个全新的,却让她心头巨震的名字!
她立刻抓过床头的笔记本,借着手机的光,颤抖地写下这个关键信息:
【地下管道、被困孩童、缝眼玩偶、口型:“慈恩”】
她看着笔记本上这个陌生的名字,呼吸急促。
“慈恩”……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地名,或者一个机构的名称!
它是否就是“爱福儿童之家”背后隐藏的真正面目?还是另一个尚未被发现的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