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行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层层涟漪。对地下管网系统的监控布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密度,每一条主要干道、每一个可能的出入口都安装了隐蔽的摄像头或安排了人员轮班盯守。
同时,一张针对符合心理侧写特征人员的大网也悄然撒开。
涉及化工、屠宰、污水处理、地下工程、甚至殡葬和特殊金属加工等行业的人员,都经历了或明或暗的细致排查。工作量浩如烟海,每一个警员都绷紧了神经,期望能从这茫茫人海中捞出那根致命的针。
然而,几天过去了,凶手就像一滴融入墨汁的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新的失踪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遗体或物品,甚至连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来自黑暗中的窥视感似乎都减弱了。这种异样的平静,非但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参与案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戚雨,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
凶手的日记和活动模式分析图铺满了安全屋的临时工作台。
戚雨几乎不眠不休地研究着那些扭曲的字迹和看似杂乱的时间点。
她越看越觉得心惊,凶手的行为并非完全随机,似乎存在着一个模糊的、被某种内在疯狂驱动的“周期”。每隔一段时间,当那种扭曲的“创作欲”积累到顶峰,他就会外出“狩猎”,完成一次他所谓的“净化”与“升华”。
而警方端掉他巢穴的行动,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外部刺激,彻底打破了他熟悉的节奏和安全感。对于一个如此偏执、自视为“艺术家”的变态而言,这种打击很可能不是让他龟缩,而是会激发出更强烈、更不计后果的反扑欲望。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阴冷的藤蔓,日夜缠绕着戚雨的心脏。
极度的疲惫和精神压力,最终将她拖入了一个远比清醒时更折磨人的深渊。
一个无限循环、不断深化的黑暗梦境。
戚雨的意识并非瞬间沉入,而是像失足滑落一个没有尽头的斜坡,一开始是模糊的眩晕,接着,黑暗便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压迫感从每个毛孔渗入,让她无法呼吸。
首先苏醒的是听觉。一种恒定的、无处不在的汩汩声,像是远处大型水泵的轰鸣,又像是无数细流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奔流、汇聚、撞击的回响。
这声音构成了梦境的底噪,沉闷而规律。紧接着,更清晰的声音刺破这层背景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是水珠从高处坠落在积水洼地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令人心慌的间隔。
偶尔,会有金属摩擦的尖锐嘶鸣,仿佛生锈的闸门被强行推开,或是沉重的铁盖被拖过水泥地面。
她的“视野”逐渐适应了微光。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幽深的混凝土管道中央。管壁布满深色的水渍和斑驳的苔藓,头顶偶尔有水滴落下,冰凉地砸在她的额头或脖颈。
空气是潮湿的,充满了铁锈、淤泥和某种若有若无的有机物腐败的混合气味,并不浓烈,却顽固地钻进鼻腔。
她开始向前走。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音,每一步都像在敲打着巨大的空虚。管道并非笔直,而是不断分岔、转弯,形成一个庞大的迷宫。
有些岔路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更浓重的霉味;有些则通向更大的空间,像是废弃的蓄水池或古老的防空洞,地面上散落着破损的工具、腐烂的麻袋,甚至有时能看到零星的白骨,也许是动物的,但她不敢细想。
她感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弥漫在整个环境之中。
仿佛这迷宫本身是有生命的,那些黑暗的岔路口就是它冷漠的眼睛。
低语声开始出现,不是清晰的语言,而是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里传出的杂音,这些低语有时像是在耳边呢喃,有时又仿佛来自管道深处,与她自己的恐惧心声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她不停地走,试图寻找出口,或是任何熟悉的标记,但周围的景象只是无意义地重复、变化。
疲劳感开始累积,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尽的循环逼疯时,前方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佝偻、匆忙,像是受惊的老鼠钻回洞穴。
是凶手吗?
戚雨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她冲过一个拐角,却只听到远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轻微的、像是金属门合拢的碰撞声。她赶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只看到一面光滑、湿漉漉的混凝土墙,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门的痕迹。
第一次追逐,以失败告终。而就在她触摸那冰冷墙壁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溶解,黑暗再次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