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骨递到她手里那刻，我没松手。
寒星一愣，抬头看我。她眼底还晃着刚才那一招“破军”留下的金纹，像是烧过的火柴头，明灭不定。
我五指收拢，将她的手连同扇骨一起攥住，指尖压上她虎口经络，三处脉门同时封死。
“别激动。”我说，“你现在这身子，血契刚醒，神魂像泡了三天水的纸，一碰就烂。”
她咬唇，没吭声，但掌心渗出一层薄汗，把扇骨缠着的布条都浸湿了。
行吧，既然要学，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我抬手，把扇骨抵在她眉心。她呼吸一顿，睫毛颤了颤。
“闭眼。”我声音压低，“不是让你睡觉，是让你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气挡在外面。你现在要是走神，轻则识海炸裂，重则魂飞魄散——我不救第二次。”
她闭上了。
我也没废话，直接引动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里的静滞规则，往她脑内一塞。
时间流速缓了下来。
对她来说，这一瞬会被拉长成三息；对我而言，不过眨眼。符纹得一笔一笔刻进去，不能跳，不能错，就像教小孩写毛笔字，歪一点都得重来。
第一道弯，从天门起笔，斜切至印堂，勾回鼻梁上方。
第二道折，穿山根，绕双目外侧，落于太阳穴。
第三道收尾，自耳垂下划，直抵后颈风府穴，封住出口。
三道金线在她神魂里慢慢成型，像老式电路板上的焊痕，歪歪扭扭，但通了电。
她整个人抖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忍着。”我冷着脸，“这才哪到哪？你当符术是路边摊买的护身符？这是拿命去撬天地的锁。”
她牙关咬得咯咯响，额角青筋突突跳，可到底没喊出来。
行，有点骨头。
我松开手，退后半步。
她缓缓睁眼，瞳孔里闪过一道金光，像手机重启时闪过的系统提示。
“感觉到了？”我问。
她点头，声音有点哑：“像是……有东西在我脑子里爬。”
“那是符纹在认主。”我弹了下袖子，“现在能看见空气里的气流吗？”
她眯眼扫了一圈焦土，忽然抬手指向东南角：“那边……有一团灰雾在打转。”
“那是游魂。”我说，“还没归冥河，也没被渊主收编，属于三不管地带的野狗。正好拿来练手。”
她握紧扇骨改装的短戟，指节发白：“我要怎么做？”
“你不是刚看过‘破军’？”我嗤笑，“现在不是清场，是收服。杀容易，抓难。你要让符链缠住它，又不能把它弄散，还得让它乖乖进戟。”
她皱眉：“怎么听上去像套野猫？”
“差不多。”我挑眉，“只不过这只猫会吃人。”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往前挪了半步。
我站在她斜后方，没动，也没说话。这种时候，多一句都是干扰。
她抬起短戟，在空中缓缓划出记忆里的符纹。
第一笔，金光微弱，像快没电的手电筒。
第二笔，晃了一下，差点断掉。
第三笔收尾时，整道符链几乎熄灭，只剩一丝残光吊着。
“稳住。”我只说了两个字。
她猛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眼神一凛。锁骨下的血契应激般烫了一下，暖流顺着血脉冲上手臂，符链瞬间亮起！
金光如锁链延展，三道弯折精准扣合，形成一个闭环，朝那团灰雾甩了过去。
灰雾猛地一震，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原地打了个旋。
“成了？”她脱口而出。
“还没。”我盯着那团挣扎的雾，“它只是被控住了，没认输。”
果然，那鬼魂开始剧烈扭动，发出刺耳的尖啸，音波撞在符链上，震得金光一阵乱颤。更麻烦的是，它开始反向抽取施术者的神魂力，典型的阴灵反噬。
寒星脸色刷地变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我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发——鬼魂反噬有个延迟，零点七秒。刚好够人反应，也刚好让人来不及反应。
我没动。
她也没退。
她怒喝一声，戟尖猛震，符链骤然收紧！那灰雾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全，就被硬生生拽了过来，撞在戟身上，“滋”地一声，像烧红的铁插进冷水，冒出一股黑烟，顺着戟纹钻了进去。
她踉跄一步，单膝跪地，手撑在地上才没倒。
但我听见她在笑。
“……成了。”她喘着气，抬头看我，眼里全是亮光，“我把它收进去了。”
我没接话，低头看她手中的短戟。
原本朴素的扇骨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黑色纹路，像血管一样微微搏动。那是第一缕魂能储存的痕迹。
可以了。
我伸手，轻轻拍了下她脑袋。
她一愣。
“疼吗？”我问。
她摇头，咧嘴一笑：“疼，但值。”
“记住这种疼。”我收回手，袖子里一直掐着的指头终于松开。刚才她画符时，我暗中护着她三处命脉，指甲都陷进肉里了，现在掌心全是血印。“以后每一次突破，都会比这次更疼。”
她扶着短戟站起来，虽然腿还在抖，但站得很直。
“我还想再试一次。”她说。
“不急。”我转身看向远处的地缝，“刚才那一波只是开胃菜，真正的麻烦还没来。”
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去。
地面依旧死寂，可空气中多了种说不清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前那种闷在胸口的沉。
“你说……会不会还有别的鬼魂？”她低声问。
“不会。”我冷笑，“是怨念。”
“怨念？”
“死不瞑目的那种。”我看向她，“比鬼魂难搞十倍。它们没有形体，靠执念活着，专挑人心弱点钻。普通人见了直接疯，修士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她咽了口唾沫：“那我们怎么办？”
我回头瞥她一眼：“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
话没说完，她突然抬手，短戟横挡在胸前。
一道黑影贴着地面掠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直扑我后心！
她反应极快，符链瞬间成型，金光一闪，将那黑影缠住。
可这次不一样。
那东西被捆住后，没挣扎，反而笑了。
笑声嘶哑，像是从一口破井里传出来的。
“小丫头……”它开口，声音忽远忽近，“你以为……你能困住执念？”
寒星咬牙，加大灵力输出，符链越收越紧。
黑影扭曲起来，渐渐显出一个人形——佝偻着背，双手反绑，脖子歪斜，像是被吊死过。
它盯着我，眼眶空洞：“楚昭……三千年前，你答应过我……不死。”
我眉头都没动。
寒星浑身一僵：“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那鬼影狞笑，“我是他第一个亲手钉进棺材的人。”
她愕然看向我。
我没解释，只淡淡说了句：“别信它的话。”
“为什么不信？”那鬼影尖笑，“你主子当年为了活命，把我献祭给冥河摆渡人，换了一碗续命汤！他说——‘此人无用，不如喂鬼’！”
寒星的手抖了一下，符链松了半寸。
我一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她扇偏了头。
“听好了。”我盯着她，“不管它说什么，都别动摇。怨念最擅长的就是挖旧事，编谎言，让你自己把自己撕碎。”
她捂着脸，没吭声，可眼神重新定了下来。
我转向那鬼影，冷笑：“你确实是我杀的第一个。但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我说你无用，是因为你真的无用。”我抬手，指尖蘸血，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符印无声浮现，正对着那鬼影的额头。
“而且。”我唇角一扬，“你根本不是人。”
那鬼影猛地一颤，尖叫起来：“不可能！我是——”
“你是渊主扔出来的诱饵。”我打断它，“一缕残念，灌了点假记忆，就想让我心乱？”
符印落下，金光炸开。
那鬼影连惨叫都没发出，直接化作黑灰，洒了一地。
寒星怔住。
我甩了甩手指上的血：“记住了，下次遇到这种货色，别听它废话，直接炼了。”
她看着地上那堆灰，又看看我，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
“你……到底杀过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