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锁链崩断的瞬间,我听见地面在喘。
不是错觉。那声音从地底传来,像有东西在吞吐空气,一胀一缩,带着湿黏的回响。楚昭嘴角还挂着血,却已经把最后两坛冥河酒塞进我怀里,力道大得差点让我踉跄后退。
“别让酒落地。”他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铁皮,“那是规则的锚。”
我没敢问为什么。上一秒他还用替劫破了渊主的锁链,下一秒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半条命,站都站不稳。可他的手没抖,折扇一展,直接翻出那本看不见的《天命漏洞手册》。他指尖划过虚无,忽然一顿,瞳孔猛地一缩。
“有意思。”他冷笑,“魔阵怕寒星之血?”
我低头看自己锁骨下的旧伤——那里刚止住渗血,又被刚才那一摔震开了口子。血顺着衣料往下淌,滴在砖缝里,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烧红的铁碰上了水。
“你还能走火脉吗?”他抬头盯我。
我愣了一下:“你说运金焰?现在这状态……”
“不是让你表演飞天遁地。”他打断我,“是让你疼。疼到血脉自己烧起来。”
我皱眉。这话听着耳熟,上次在毒巢母虫那儿,也是这么被他逼出来的。可那次是幻术刺激,这次是实打实的伤上加伤。
话没说完,脚下的地突然塌了一块。
不是裂开,是整片地面像活过来一样拱起,符文纹路从砖石间钻出,泛着暗紫光,如同血管搏动。黑雾顺着纹路往上爬,眨眼就漫到膝盖高度,里面裹着扭曲的人形,嘶吼着扑来。
我本能后跳,怀里的酒坛差点脱手。楚昭一步抢前,折扇横扫,扇风卷起一阵气旋,暂时逼退黑雾。但他脸色更白了,额角青筋跳了两下。
“再不动手,咱们就得被当祭品献给十八渊。”他咬牙,“你信我还是信你自己?”
“我信你个鬼!”我骂了一句,抬手就是一掌拍在锁骨伤口上。
剧痛炸开,眼前发黑。可就在那一瞬,体内残存的噬魂藤毒意被彻底激醒,顺着经脉乱窜。我咬牙忍住晕眩,反手抽出戟刃,将指尖血抹上去。
金焰只燃起一圈,随即熄灭。
“不够。”楚昭盯着魔阵中心,“你要让它‘流’,不是‘点’。你不是半妖吗?那就野一点。”
我喘着气,盯着那不断扩张的符文阵眼。疼是真的疼,但更烦的是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反复念叨“你还他命”。我知道那是渊主留下的蛊惑,可偏偏甩不掉。
索性闭眼,一拳砸向自己胸口。
肋骨处传来闷响,气血翻腾。这一下够狠,疼得我差点跪下去,可也正因如此,半妖血脉终于被彻底点燃。金焰自锁骨蔓延而出,顺着手臂一路烧到戟尖,整杆兵器像是镀了层流动的太阳。
“成了?”我睁眼。
“成了。”楚昭点头,眼里难得没带嘲讽,“插进去。”
我冲上前,趁黑雾还没合围,将戟刃狠狠刺入阵眼中央。
血顺着刃身流入符文沟壑。刹那间,整个魔阵发出刺耳哀鸣,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那些蠕动的黑雾开始蒸腾、溃散,扑来的魔魂像被无形之手扯住,倒卷回地缝。
“有效!”我松了口气。
“别高兴太早。”楚昭单膝微屈,撑着折扇才没倒下,“这只是余威发作,主阵眼还在底下。”
话音未落,地面震动加剧。星盘的弹幕突然浮现空中:【警告!能量残留78%】【建议撤离】【建议撤离】
“闭嘴。”楚昭抬手一挥,弹幕碎成火星,“谁让你说话了?”
我拔出戟刃,金焰已弱了不少。低头看那道被血浸透的符文,正一点点变暗,可深处仍有搏动感,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
“它怕我的血?”我问。
“不止是血。”楚昭缓了口气,走到阵眼边缘,折扇轻点地面裂痕,“它怕‘非此界之源’的东西。你的血脉混杂人、妖、还有不知道哪来的玩意儿,对规则来说就是病毒。”
“所以我是杀毒软件?”
“你是U盘。”他瞥我一眼,“还是那种插进去就会蓝屏的劣质货。”
我翻白眼:“那你下次找个正版的来试。”
他没接话,而是盯着远处天际。那里云层翻滚,隐隐有雷光闪动,却不落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节奏。
“三界要震了。”他说。
“因为这个阵?”
“因为它连着十八渊底层。”他咳嗽两声,嘴角又溢出血丝,“渊主没死透,这阵是他埋在规则里的后门。只要有人触发焚天命簿的动作,它就会自动激活。”
我低头看怀里的天命卷——竹简依旧发烫,但比之前稳定了些。
“那现在怎么办?等它自己消?”
“等不了。”他摇头,“它会越聚越多,直到把整个玄冥阁拖进地底。”
我皱眉:“所以得毁了主阵眼?”
“聪明。”他冷笑,“但你得先活着下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地底那个枢纽,肯定比眼前这个难搞得多。而且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到最后一击。
“你休息。”我说,“下面我来。”
“你来?”他笑了一声,“上次你闯渊口差点把自己炼成蛊子,这次还想深入十八渊?”
“我不是一个人。”我握紧戟柄,“你是脑子有手册,我是身上带钥匙。咱俩凑一块,不就是完整版破解器?”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像刀锋划过冰面。
“行啊。”他点头,“那你记住——下去之后,别听任何声音,别信任何画面。那下面全是假的,只有疼是真的。”
“我知道。”我活动手腕,“疼我也习惯了。”
他抬手,从袖中摸出一枚青铜小牌,丢给我:“拿着。要是撑不住,捏碎它,我能拉你上来。”
我接过一看,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苟”。
“这是什么?保命符?”
“是我当年写错的‘敬’字。”他淡淡道,“后来懒得改,就当护身符用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能凑合。”
“活久了都这样。”他转身走向废墟边缘,背影有点晃,“我现在去稳住外围规则,别让其他修士趁乱捡便宜。你准备好了就动手。”
我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青铜牌,又看看插在阵眼里的戟刃。
金焰还在跳动,虽弱,但没灭。
我深吸一口气,一脚踩进那道最深的地缝。
冷风扑面,带着腐土和铁锈混合的气息。裂缝两侧的符文还在发光,血迹顺着岩壁往下淌,像一条蜿蜒的小河。
我回头看了楚昭一眼。
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折扇半展,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一直没离开我。
“别死。”他说。
“你也别提前退休。”我笑了笑,纵身跃下。
下坠的过程很短。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四周漆黑,只有前方一点幽蓝火焰悬浮在空中,照出一座巨大的石门轮廓。
门上刻着八个字:**非命者入,魂归无籍**。
我握紧戟刃,一步步靠近。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环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踩碎了枯叶。
我猛地回头。
黑暗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十步之外,穿着熟悉的玄色劲装,发间束着青铜夔龙簪。
可那张脸……
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