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的手指刚弹过地面，天命卷就抖了。
不是震，是抽。像被谁从背后掐住喉咙，猛地一拧。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轴子忽然翻了个面，原本空白的卷心轰然裂开一道缝——雪白广袖从中探出，带着一股子熏香味扑面而来，直接把我掀飞三步远。
骨头砸在地上的声音很闷，像敲了一口锈铁锅。
“楚昭。”那声音慢悠悠响起，字正腔圆，悲天悯人，“你终究要……”
我抬手抹了把嘴角，冷笑：“打住，别背台词了，你这语气上周我在城隍庙听判官念悼词时听过。”
话音未落，那袖子一卷，天命卷竟开始往虚影怀里缩。它像是活了，又像是认主了，轴身扭曲着，想挣脱我的掌控。
可我不急。
刚才那一弹，不是幻觉，也不是回光返照。寒星的魂还在，哪怕只剩一丝颤动，也和这破卷有了共鸣。我能感觉到，就像瞎子能听见风向变了。
我顺势往后一坐，左手按地，指尖顺着裂缝渗进冥河暗流。冰凉的水脉在底下奔涌，带着腐朽与新生混杂的气息。我低声说：“渊主，你以为她死了？”
虚影顿了一下。
好家伙，有反应。
我咧嘴一笑，舌尖咬破，一口血喷在折扇上。檀木扇骨吸了血，纹路突然亮了，像是泡进了油灯里。
《天命漏洞手册》在我脑子里翻页，一行新字浮上来：**冥河水可蚀恶念投影**。
我乐了。
这不是bug，这是外挂更新。
扇子一转，我把它当剑使，直插虚影胸口。黑水顺着扇脊倒灌进去，像倒进井里的墨汁，迅速扩散。
“啊——！”
虚影终于叫了，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叹息，而是真疼。它扭曲起来，脸都糊了，广袖乱甩，九柄血刃凭空浮现，冲着我周身大穴就砍。
我没躲。
一刀划开肩胛，血淌下来，正好滴进地缝。冥河水一沾人血，哗地涨了一截，反推着往上冲。
我嗤笑：“你这点招数，还不如街头卖艺的杂耍班子。九把刀轮着砍，能不能换个花活儿？”
它不答，反而又开始念：“你不死，众生灭……”
我翻白眼：“停！这段我听得耳朵起茧了。你抄我台词就算了，还不会变调？要不要我教你押韵？‘你不焚，轮回崩；你不滚，天道晕’——怎么样，顺口多了吧？”
话音刚落，我脑中手册一闪，蹦出几个字：**申时三刻，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时机到了。
我右手猛掐印诀，左手扇子一旋，切断天命卷与虚影之间的气脉连接。那股拉扯感瞬间消失，卷轴晃了晃，重新落回我掌心。
可就在这时，灌入虚影体内的冥河水里，浮现出一张脸。
模糊，半透明，双目紧闭。
是寒星。
她整个人泡在黑水里，像沉睡的鱼，嘴唇微微动着，说不出话，却让我看得清楚——她在喊我的名字。
我喉咙一紧，但面上不动。
只低声道：“等我带你回家。”
然后，我把折扇拔出来，狠狠往地上一插。水流顺着扇骨炸开，形成蛛网状的裂痕，直追虚影脚下。
它察觉不对，想退。
晚了。
我从袖中抽出一块金血凝成的碎片——是刚才寒星自刺心口时溅到我衣角的。我没洗，一直留着。
现在，轻轻一弹，让它落在天命卷边缘。
血契燃了。
一道赤金色的纹路顺着卷轴蔓延，像烧红的铁丝，在空中画出一句古老誓词：“吾仆之魂所归处，即吾权柄所立之地。”
刹那间，冥河水中，寒星睁眼。
金瞳乍现。
没有咆哮，没有法相，只是一道波纹荡开，轻得像风吹过湖面。
可渊主的虚影当场炸裂。
它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进脑子。九柄血刃寸断，广袖撕成碎布条，整个意识体开始崩解，化作漫天黑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天命卷落回我手里。
焦黑一片，边缘卷曲，像是被人从火堆里抢出来的废纸。可它还在，而且安静了。
我喘了口气，单膝撑地，靠扇子稳住身形。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
抬头看去，那些黑雨没散。
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却不渗透，反而缓缓汇聚，像有东西在底下吸着它们往中间收。
空气变得粘稠。
香味又来了——那种甜腻到发齁的熏香，上次闻到还是在某个伪君子临死前嘴里冒烟的时候。
我知道，它没完。
刚才那是分魂，是试探，是拿来送死的替身。
真正的渊主，要来了。
我慢慢站直，把天命卷塞进怀里，折扇仍插在地缝中，作为锚点连着冥河。只要水脉不断，我就有底牌。
黑雨越聚越多，终于，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汇成一个人形轮廓。
比之前高了些，宽了些，袍子不再是纯白，而是泛着暗红，像浸过陈年血迹。眉心朱砂裂开一道缝，里面透出幽光。它没拿骷髅串，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滴着黑水。
它开口，声音不再是钟鸣，而是九个人同时说话，高低错落，叠在一起：
“楚昭，你以为……用一条狗崽子的残魂，就能伤我真身？”
我冷笑：“狗崽子？那你猜，为什么她的血契能激活天命卷的反向烙印？”
它一顿。
我继续：“为什么她能在冥河里睁眼？为什么你的恶念投影会被半妖血脉克制？”
我一步步往前走，肩上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扇骨上，又被吸进去。
“你忘了。”我舔了舔牙缝里的血，“她不是普通的血契者。”
“她是钥匙。”
“而你——”
“是锁。”
话音落下，我猛然抬脚，一脚踹在折扇柄上。
整片地面轰然塌陷，冥河暗流冲天而起，化作黑色巨浪，直扑那团人形黑影。
它抬起手，想挡。
可就在浪尖即将拍下的瞬间，我看见——
寒星的脸，在水中再度浮现。
这一次，她不是沉睡。
她对着我，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