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石岛的石鼓楼议事厅里,咸腥的海风挤过高窗狭窄的缝隙,呜咽着搅动壁炉里将熄未熄的余烬。
“准王储”韦赛里斯·坦格利安就像一头困在铁笼里的病狮,焦躁的脚步碾过冰冷的地面,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空气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的影子被摇曳的炉火拉扯得支离破碎,在挂满地图的石墙上狂乱地舞动。
“废物!一群睁着眼睛的瞎子聋子!”他猛地停在长桌前,枯瘦的指关节狠狠砸在粗糙的橡木桌面上,震得几枚象征舰队的锡制模型跳了起来。
“两条龙!两条活生生的龙!还带着三枚龙蛋,就这样消失在狭海里了?连片鳞甲都没留下来!潘托斯那些肥猪养的探子都是吃泔水长大的吗?”他的声音嘶哑,眼窝深陷,曾经俊朗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一层紧绷的、灰败的皮肉贴在骨头上,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
一块染着暗褐污迹的黄铜片从他攥紧的拳头里滑落,当啷一声砸在桌面上。那是一枚被暴力撕裂的潘托斯戒指,扭曲的章鱼纹章下,依稀还能辨认出总督家族的徽记。
旁边还散落着几片被撕碎的羊皮纸,上面用潘托斯方言写着潦草的指令。韦赛里斯的指尖划过那冰冷的金属,仿佛触摸着毒蛇的鳞片。
“双重阴谋!”他猛地抬头,布满红丝的眼睛扫过桌边沉默的骑士和学士。
“潘托斯借那个贱女人的手偷走我的龙!现在又想用这些拙劣的信物撇清干系?帝蒙斯·贝勒里斯那个躲在瓦兰提斯阴影里的杂种!整个狭海都是他织就的蛛网!一定是他蛊惑了塞妮拉!一定是他操控着这一切!否则没有人有能力让塞妮拉就这样消失不见,”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我们要让他们知道真龙的怒火还未熄灭!现在向潘托斯沿岸所有港口增派战舰!我要让他们的商船在海里烂掉!还有瓦兰提斯…”他抓起一枚宝石印章,重重按在早已拟好的羊皮纸上。
“派出使团!带上我的亲笔信,去问问帝蒙斯,他庇护的窃贼和阴谋家是否准备好迎接坦格利安怒火的降临?他是否愿意再增加一位强大的敌人?”
距离龙石岛不远的潮头岛风吟塔上,视野开阔得足以俯瞰小半个狭海。戴蒙·坦格利安背对着汹涌的海浪,银金色的长发被咸腥的海风卷起,如同燃烧的冷焰。
他手中把玩着一把锋利的瓦雷利亚钢匕首,薄如柳叶的刃口在阳光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光华。桌上摊着来自龙石岛的信鸦带来的消息。
“封锁潘托斯?向帝蒙斯派出使团?”戴蒙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赤裸裸的嘲讽。
“我们的好哥哥真的是疯了,怕是已经彻底被恐惧和愚蠢腌透了脑子。他把塞妮拉丢下的骨头当成了宝藏,却看不见真正的豺狼早已磨利了爪牙,蹲在我们的门槛外?”他转过身,匕首锋利的尖端轻轻点在地图上帝蒙斯统治的瓦兰提斯区域。
“现在已经统一了厄索斯大陆西南角的帝蒙斯,可是巴不得他这么干。韦赛里斯越是疯狂地撕咬潘托斯,越是向瓦兰提斯咆哮,帝蒙斯手里的刀子就越快。这样下去,整个维斯特洛都会被拖进他亲手点燃的战火里。”
雷妮丝·坦格利安倚在窗边,海风灌满了她深紫色的裙裾。她没有看地图,目光投向远方龙石岛模糊的轮廓,那曾经是力量的象征,如今却像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脓包。
她的声音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疲惫,“戴蒙,韦赛里斯看来迷失了方向,可内斗的刀刃只会刺穿我们自己的心脏。帝蒙斯才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黑影。”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冰凉光滑的宝石项链,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如果龙石岛一定要有一个主人,那也应该是为了整合维斯特洛所有贵族的力量来对抗真正的敌人,而不是成为另一个点燃内战的火种。”
“整合维斯特洛所有贵族的力量?”戴蒙走近她,身影挡住了窗外刺目的光。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磁力,也带着被压抑太久的野心。
“雷妮丝,你看看现在的龙石岛,它像什么?一条被拔了牙打断腿的老龙,只能躺在自己的巢穴里哀嚎!韦赛里斯守不住它!他的疯狂只会让它更快地滑向毁灭!力量只有在握紧的拳头里才是力量,分散在懦夫和蠢货手中那就是散沙!”他手指猛地攥紧,匕首柄上的红宝石深深嵌入掌心。
“现在就是我们收回它的时刻!在帝蒙斯的大军碾过狭海之前,在龙石岛的基石彻底崩塌之前!我们必须掌握它!”他的紫眸紧紧锁住雷妮丝,那里面燃烧的火焰不再仅仅是野心,还有一种混合着保护欲和控制欲的复杂光芒。
“我不是为了铁王座,而是为了坦格利安的生存!”
雷妮丝望着丈夫眼中那团灼人的火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顺着脊柱蔓延。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坦格利安的骄傲,也看到了贝尔隆王子当年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狂热。
守护?还是吞噬?
她无法分辨。那冰冷的宝石项链贴着她的皮肤,却再也无法给她丝毫安定。
命运像是最恶毒的弄臣,将韦赛里斯精心准备的威慑狠狠碾碎在尘埃里。
他派往潘托斯的使团,乘坐着悬挂坦格利安三头龙旗帜的华丽舰船,刚在潘托斯金碧辉煌的总督府门前铺开猩红的地毯,就被粗暴的卫兵推搡着赶下了大理石台阶。
肥胖的总督站在高高的阳台上,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声音尖利得刺穿港口的海风:“巨龙与龙蛋被盗,与我们潘托斯有什么关系?你们坦格利安自己人干的事,怪在我们头上,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坦格利安就是这么诬陷诚实的贸易伙伴的吗?看看你们的龙对潘托斯做了什么!毫无根据就封锁海岸,这简直就是海盗的行径!
告诉你们的疯王子,潘托斯的怒火会让他知道大海到底是谁的猎场!”镶满宝石的权杖狠狠跺在栏杆上,震落几点金色的碎屑。象征着和平与交涉的使节徽章被卫兵随意地踩进污泥里。
带着屈辱和愤怒,使团长沾满泥泞的靴子又踏上了瓦兰提斯码头那冰冷的黑色石砖。
迎接他们的不是帝蒙斯,甚至不是任何一位高层官员。只有一队沉默得如同石像的黑甲士兵,胸甲上蚀刻着狰狞的龙首纹章。
他们冰冷的视线扫过使团华贵的服饰和惊恐的面孔,为首的军官,一个脸颊上有道深疤的壮汉,只向前踏了一步,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家国王帝蒙斯陛下询问,韦赛里斯·坦格利安是否能代表整个坦格利安家族发言?他的宣战,是否代表维斯特洛所有家族向瓦雷利亚自由王国开战的意志?”
冰冷的词句像淬毒的冰棱,刺穿了使团所有外交辞令的幻想。
不等脸色惨白的使团长做出任何反应,那军官扬手一挥,如同驱赶苍蝇:“陛下仁慈,限维斯特洛三日之内给予明确答复。过时…即视为宣战。”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眼前轰然关闭,只留下海风卷起的尘埃和死一般的寂静。
那限令如同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了所有使团成员的脖子。
消息如同裹挟着瘟疫的黑风,比最快的船还要快地刮回了龙石岛。
就在韦赛里斯砸碎了议事厅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时,港口了望塔上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凝重的空气。
“舰队!是潮头岛的舰队!”
戴蒙·坦格利安来了。
没有信鸦传书,没有礼节性的通告。
他亲自站在旗舰“海蛇号”高昂的船首,银甲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寒光。
数十艘悬挂着瓦列利安海马家徽与坦格利安黑龙旗帜的战舰,如同巨大的钢铁海兽,蛮横地挤进了龙石岛本已拥挤的港口。
沉重的锚链砸入水中的巨响,宣告着不速之客的降临。
“协防?”韦赛里斯冲到港口堡垒的垛口,看着戴蒙的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涌上码头,迅速“接管”了外围的防御工事和通往城堡的要道,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栽下城去。
“这是赤裸裸的入侵!这是叛逆!给我拦住他们!”
一场毫无征兆的冲突在冰冷的石阶上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