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顶层套房,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控制感再次将沈蔷薇紧紧包裹。周总监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资料室里那个带着夜枭图腾的签名……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
陆沉夜脱下那件墨绿丝绒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便径直走向内侧房间,似乎有紧急事务需要立刻处理。滑门无声闭合,再次将两人隔开在两个世界。
沈蔷薇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件西装外套上。浓郁的墨绿色丝绒在顶灯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个疯狂的、冒险的念头猝不及防地窜入她的脑海。
那个签名……那个图腾……如果“夜枭”早期真的与陆氏有关,甚至可能就是陆沉夜一手缔造,那么在这个他日常起居的地方,会不会留下更多蛛丝马迹?那些他绝不示人的秘密,会不会就藏在这扇永远对她关闭的门后?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恐惧和一种难以抑制的探究欲疯狂交织。
她知道这有多危险。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周总监的暗示、之前的种种线索,像钩子一样吊着她,让她无法安宁。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内侧房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大概正沉浸在工作中。
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沈蔷薇咬紧下唇,几乎是踮着脚尖,如同最蹩脚的窃贼,悄无声息地溜到那扇光滑的金属滑门前。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传统的锁孔,只有一块极小的、隐藏式的指纹识别区泛着微弱的幽蓝光泽。
她当然打不开这扇门。但她记得,有一次陆沉夜进入时,似乎并不仅仅依靠指纹,他的手指在识别区上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类似装饰线条的凹陷处轻轻按了一下。
那里……会不会有什么?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模仿着记忆中的位置,在那几乎看不见的凹陷处轻轻摸索。触感冰凉光滑,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指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金属的细微阻力,极其短暂,几乎像是错觉。
她猛地缩回手,心跳如鼓。
突然,那扇紧闭的滑门,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
门……并没有打开。但门框上方,一个她从未注意到的、极其隐蔽的微型指示灯,极快地闪烁了一下诡异的红光,随即熄灭。
沈蔷薇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后退好几步,差点绊倒在地毯上!她惊恐万状地盯着那扇门,大气都不敢出。
几秒过去,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那声“咔哒”和红光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是触发了什么警报吗?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敢再停留,慌不择路地逃回自己的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全身都在发抖。
她到底做了什么?!那个红光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
内侧房间。
陆沉夜并没有在处理公务。他站在整墙的监控屏前,屏幕上显示的并非商业图表或情报信息,而是一个复杂的、不断跳动着数据流的界面——正是套房安保系统的核心日志。
就在几秒钟前,日志上清晰地记录了一条异常访问警报:【警告:主卧滑门二级生物识别辅助区发生未授权触碰。触发点:外部。触碰力度:轻微。身份验证:失败。安全等级:维持最高封锁。触发隐形标记程序。】
他的目光冰冷地落在“隐形标记程序已启动”那行小字上。
屏幕上自动切换画面,放大了门口那个隐蔽摄像头捕捉到的瞬间——一只纤细的、微微颤抖的女性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个伪装巧妙的识别辅助区。画面清晰度极高,甚至能看清她指尖因为紧张而泛白的细节。
陆沉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冰冷失望和某种意料之中的幽暗光芒。
他沉默地看了那画面几秒,然后抬手,干脆利落地删除了这条警报记录和捕捉到的画面碎片。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注意力放回主屏幕。上面正分屏显示着数条极其重要的情报流:
其一:【苏城线报:韩墨重伤,但成功脱困。“暗影”小组接应中。关键证据已获取,初步破译指向萧烬与境外某医疗研究机构非法合作项目,涉及多年前某起“意外”的后续数据篡改与人体样本窃取。证据链正在整合。】
其二:【津海动态:顾瑾年因“货物”丢失疑与萧烬有关,已彻底疯狂,正不计代价调动所有地下力量,疑似准备对萧烬名下多处产业发动自杀式袭击。冲突升级不可避免。】
其三:【金融前线:针对萧氏集团核心资产的做空布局已完成第一阶段。受苏城乱局及顾家疯狂反扑影响,萧氏股价已出现恐慌性下跌迹象。第二轮打击时机将至。】
其四:【监控报告:许轻轻已将与伪造医疗记录副本交给萧烬。萧烬反应异常冷静,疑早已知情或另有深意。二人对话录音分析中,提及“替代品”、“实验体”等敏感词。】
每一条信息,都足以在外界掀起滔天巨浪。
陆沉夜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快速扫过所有情报,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下达着一条条精准而冷酷的指令:
【命令:1. 不惜一切代价,保证韩墨生命安全及证据完整性。启用最高级别医疗支援。2. 暗中助长顾瑾年气焰,为其提供萧烬部分真实据点信息,引导狗咬狗。3. 第二阶段做空计划启动,放大市场恐慌,切断萧氏所有可能的外部输血渠道。4. 深度分析许萧对话,重点破解“实验体”含义,追查所有相关境外医疗机构。】
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干净利落,直击要害。仿佛刚才门外那场微不足道的试探,并未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然而,在下达完所有命令后,他却并未立刻关闭界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悬停在键盘上方,目光再次投向那块已经恢复正常的、显示着门口实时画面的监控小屏。
屏幕上空空如也。
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只纤细颤抖的手,和那只手主人惊慌失措逃离的背影。
他眼底那丝复杂的幽光再次浮现,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自嘲。
沉默在充满科技感的房间里蔓延。
许久,他才极轻地、几乎无声地低语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
“……还是……等不及了吗?”
话音落下,他眼中最后一丝波动彻底湮灭,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冰。
他关掉所有屏幕,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将冰冷的光影投在他毫无表情的侧脸上。
门外,沈蔷薇惊魂未定,懊悔与恐惧交织。
门内,棋局至中盘,杀伐已定,血流成河。
而她方才那次鲁莽的触碰,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并未掀起预期的惊涛骇浪,却或许……已在猎手心中,敲响了另一重意义上的、无声的惊雷。
夜,还很长。
风暴,正在加速逼近每一个身陷局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