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曼……”阿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眼球因极致的震惊和剧痛而微微凸出,里面写满了无法置信与滔天的不甘。
他从未想过,自己最终会死在最想护住的人手里。
丁浅握着军刺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有眼底那抹被血色映照的猩红,显得格外妖异诡谲:
“乖,”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内容却令人胆寒。
“把欠我的命,好好还回来。”
大量的血沫从他嘴角不断涌出,带着濒死特有的咕噜声。
“阿曼,我、爱…..”
他似乎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藏了许久的心思吐露。
“嘘,别说。”
丁浅猛地打断他,手腕冷酷地一拧!
锋利的棱面在体内绞碎了最后一点生机,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嫌恶心。”
还好,及时堵住了。
她暗自想着,差点就被那句蠢话恶心到。
另一边,凌寒踉跄着用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
他左手死死捂住腹部不断涌血的伤口,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丁浅。
虽然见过她无数次暴戾的打架。
可,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她杀人。
那个会缩在他怀里软软撒娇、眼巴巴讨一个亲吻的女孩。
那个眼睛亮晶晶地说将来要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要让这世上少些苦痛的身影……
此刻正毫不犹豫地用军刺绞碎阿桑的心脏。
他看着她拔出凶器时那下意识侧身,精准避开喷溅血箭的、熟练得令人心寒的利落动作。
这一刻,她眼底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狠戾与决绝。
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走廊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警察终于赶到了。
丁浅动作极快,甩了甩军刺上的血珠,突然将它塞进凌寒手里。
“你说过的!伤口角度要斜向上30度,法医会喜欢的。”
她低头,看着他握刀的手,笑着替他合拢手指,将刀柄牢牢塞进他掌心,随后抽出那方手帕。
破门而入的警察看到的是:
阿桑仰躺在地,胸口破了个狰狞的窟窿,鲜血浸透了深色西装,早已没了声息。
凌寒半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如纸。
左手捂住的腹部还在汩汩冒血,右手正牢牢攥着那柄染血的三棱军刺。
角落里,那位姓丁的小姐正浑身颤抖地缩着。
黑色的裙摆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手臂上还有几道划痕,脸上的浓妆哭得一塌糊涂。
“救...救命!”
她看到警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进最先冲过来的女警怀里。
“阿桑被他捅了…… 我好怕……”
凌寒靠在墙上,看着她埋在女警肩窝哭得上气不接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
这小白眼狼,演起戏来,还真是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他低笑着,没忍住咳出一口血沫。
警察围了上来。
有人去检查阿桑的情况。
有人拿出急救包给凌寒处理伤口。
还有人在询问丁浅事情的经过。
......
凌寒睁开眼时,丁浅正坐在病床边垂首削着苹果。
她腕间那串深色佛珠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一截,露出手臂上交错的、淡白色的旧伤痕。
这静谧寻常的一幕,却让凌寒的记忆闪回至昨晚混乱的现场。
警笛嗡鸣,灯光闪烁。
录口供时,丁浅站在高大的警员面前,单薄的肩膀剧烈地发着抖。
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子,断断续续:
“他们、他们逼我来杀凌总,说我要是不照做,就、就对我不客气。”
当警员追问具体细节时,她像是被吓坏了,哭得更凶,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刺不下去,阿桑就突然冲上来想动手,他、他要杀凌总,我怕得要命…..”
后来,当警员拿起那个装着染血军刺的透明证物袋时。
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指着证物袋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是阿桑的!”
“就是这个!”
“后面、后面是凌总为了护着我,才、才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不小心杀了他。”
——这小骗子。
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那时他躺在急救推床上,意识因失血而模糊,却执意强撑着眩晕和腹部撕裂般的剧痛,听着她带着哭腔的“陈述”。
最后残存的意识里,他只记得自己抓着律师的手,反复强调:
“不惜一切代价……保她!”
“记住……”
他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人……是我杀的。”
幸好。
她没事。
喉间那股血腥味终于散去些许。
她扎着高马尾,碎发垂在耳际,素净的脸上没有半点妆容。
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以及隐隐约约的花瓣。
恍惚间,凌寒以为回到了以前的那些清晨。
那些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那时她也是这样,素着一张脸,随意扎着马尾,穿着他的白衬衫。
坐在餐桌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催促:
“少爷,早餐好了没?饿死了。”
而现在。
晨光中的丁浅完好无损地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小刀在她指间平稳地移动。
果皮连绵不断地垂落到膝盖上放着的托盘里。
苹果皮地一声落入托盘。
她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托盘后,不自觉的允了一下指尖上的苹果汁。
眉眼弯弯的低声说:
“嗯,还不错,挺甜。”
她边抽出湿纸巾擦手,边无意识的看向他。
目光猝不及防的与他相接:
醒了?
嗯。”
“要起来坐一会吗?
“好。”
她站起来,一个手臂穿过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绕过他扶着他的肩膀。
整个人几乎是半拥着他,微微用力,将他扶起。
凌寒坐定后,她又拿起软枕垫在他腰后,调整到他最舒服的角度:
“这样还行吗?要不要再垫高点?”
“不用了。”
他轻声应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她递过温水,凌寒微微侧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
收回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丁浅指着托盘上的苹果,说:
“苹果刚刚削好的,要不要吃?挺甜的。”
“好。”
她叉起一块苹果递给他。
凌寒接过苹果,慢慢咀嚼着。
“怎么样?甜吧?”
“嗯。”
她笑了笑,伸了一个懒腰,骨头咔咔的细微作响。
然后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边看着他吃苹果,边捻着腕间的佛珠。
褐色木珠一颗颗从猩红指甲间滑过,转得又慢又轻。
她变得太安静了。
安静得几乎不像她。
凌寒放下叉子,注视着她腕间转动的佛珠,忽然开口:
“怎么,现在开始信佛了?
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
丁浅指尖停在一颗刻着往生咒的木珠上,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自嘲:
“总得找个菩萨保佑,别哪天死得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