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盯着那个纹身,突然想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最后,她对他说:“星空与死亡,皆赠于你。”
他突然想问问她,“丁浅,你选择了这个图案,是选了星空,他低语:还是死亡?
他想起那一天,管家瑟瑟发抖的和他说:“少爷,那个婴儿….殁了。”
他的脑子轰的一声,麻木的走出了院子,而凌叔站在原地,后怕不已,幸亏他们走的快,要不……
三个月前那场晚宴上,父亲抱着那个裹着明黄襁褓的私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主位上。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里,那个婴孩腕间的纯金长命锁晃得人眼睛生疼。
恭喜凌董老来得子!
这孩子面相贵不可言啊!
此起彼伏的谄媚声中,母亲掀翻了香槟塔。
如今这个被称作的孩子,这个让两大世家撕破脸的导火索,连族谱都没来得及上,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凌寒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那孩子至死都只有个小公子的称呼,就像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豪门的倾轧里。
那一刻,权力的狰狞面目终于在他面前彻底撕开伪装。
凌寒站在悬崖边的巨石平台上,狂风撕扯着他的衬衣下摆,脚下是万丈深渊。
记忆如走马灯掠过:
那辆失控的黑色轿车;
宴会上泛着诡异幽光的酒杯;
暗巷里那道擦过喉结的寒芒;
现在,又多了一缕飘散在豪门硝烟里的婴魂。
血液在他的耳边喧嚣,仿佛受了什么蛊惑一样,有个声音不断的对他说:
跳下去吧!
就能洗刷这肮脏的血脉!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少爷?
丁浅的声音突然刺破狂风,像一柄利刃劈开混沌。
凌寒猛地转身,鞋子在悬崖边缘碾碎几块碎石,簌簌坠入深渊。
这个猝不及防的转身,让两个人的命运齿轮轰然错位。
那一晚,她用最疯狂的方式给他上了永生难忘的一课——让他真切地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用漫天星光告诉他:
活着才能有其他的可能。
那晚星空下的逃亡后,某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就像那晚,她突然倾身靠近时,他分明预见了那个可能——她或许要吻他。
而更令他心惊的是,当这个念头闪过时,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没有躲开。
就像现在,她眼中明晃晃的利用里,竟掺进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心?
她从不直接过问他的遭遇,却总在不经意间说着活着真好之类的话,用最朴素的语言告诉他:再难的坎,总能跨过去。
某个黄昏,她晃到窗前,指节轻叩玻璃:下周篮球联赛,你要不上场,三班那个傻大个肯定要嘚瑟上天。
凌寒整理书包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忽然意识到,她所有提起的,都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食堂阿姨偷偷多给的半勺糖醋排骨。
操场边今年早开了半个月的野蔷薇。
明天预报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原来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
把整个世界最细碎的温柔,
一点一点,
塞进他满是裂痕的掌心里。
凌寒突然挑眉看她:丁同学这么怕我寻短见——他故意拖长音调,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是关心我,还是舍不得免费的家教?
丁浅抬起头,她停顿了两秒,轻声说:你是个好人。
嗤——凌寒突然倾身,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我连你的手都没牵过,这就给我发好人卡了?
丁浅像只炸毛的猫,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放心。他忽然敛了笑意,声音轻却沉,像一片雪花落在湖面。
丁浅没应声,只是举起右手,比了个歪歪扭扭的oK。
那未竟的话语悬在两人之间——就像她永远不会问那晚悬崖边的真相,他也不会说破她那些蹩脚的安慰。
…….
但真正让他最终咬碎牙关、重返名利修罗场的,却是另一桩事——那件令他午夜梦回时仍会攥紧拳头的事。
周一清晨,凌寒推开教室门的瞬间,一束晨光正斜斜地落在那张空荡的课桌上。
——丁浅的位置,空空如也。
丁浅...没来?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书包带上轻叩两下。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该坐在那里,低着头翻动习题册,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凌寒落座时,目光仍黏在那张空椅子上。
他垂下眼睑,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此刻这张空荡荡的座位,像缺了齿的木梳,硌得他心头莫名发紧。
又犯倔挨打了?凌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
不对。凌寒突然直起身子。
即使被父亲打得下不了床,只要能爬,丁浅就绝不会缺课。
前排同学投来疑惑的目光,凌寒却只觉得后背发冷。
只能是发生了比挨打更严重的事——严重到连那个倔得像石头一样的丫头都扛不住的事。
凌寒猛地站起身,课桌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班主任的呵斥在耳边炸响,他却充耳不闻,像阵风一样冲出教室。
十月的风已经微凉,他飞奔过金黄的稻田,汗水顺着下巴不断滴落,在外套前襟洇出深色的痕迹。
脚上的鞋早就沾满泥泞,但他顾不上这些。
凌叔!
他一把推开的院门,正在井台边淘米的凌叔直起腰。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少爷?凌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得去趟丁浅家。凌寒喘得厉害,她今天...没来上学。
凌叔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一把扯下围裙就往外走。
凌叔甩着湿漉漉的手大步流星往外冲,突然刹住脚步,扭头朝屋里吼了一嗓子:阿强,跟上!
三人赶到丁家时,院门大敞着。
凌寒第一个冲进去,脚下突然一绊——
断成两截的竹凳歪在柴堆旁,凳面上暗红的血迹已经发黑。
磨盘边,丁母像破布娃娃似的瘫坐着,左脸肿得老高,嘴角的血痂裂开新鲜的口子。
大妹子!凌叔一个箭步冲过去搀她,老丁人呢?
丁母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凌叔的袖管:那、那挨千刀的......她突然崩溃地指向村东头,把丫头捆去王麻子家了!说要用她抵、抵赌债......
凌寒脑子里的一声,眼前霎时一片血红。
他仿佛看见丁浅被麻绳勒出血痕的手腕。
不好,走!凌叔脸色铁青地往村东头冲。
三人疾步穿过晒谷场,凌寒声音发紧:王麻子是谁?
凌叔脚步不停,唾沫星子混着怒气喷出来:村里最腌臜的老光棍!又懒又穷,去年还惦记过村尾刘家的闺女...
秋风突然卷起枯叶,凌寒的外套下摆沾上了碾碎的野菊花。
他想起上周丁浅蹲在田埂上,也是这样沾了满身的野菊,却笑着说要采回去泡茶。
老丁这杀千刀的!凌叔突然指着前面的房子,突然加快脚步,“就是那间。”
看着那间歪斜的土坯房,凌寒突然加速跑了过去。
风里飘来劣质烟草的臭味。
凌寒的白衬衫后背全湿透了,黏在脊梁上像第二层皮肤。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声模糊的呜咽——
像被捂住嘴的雏鸟。
“砰。”他踹开那破败的木门,屋里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血液在耳边轰鸣。
屋内昏暗的光线下,王麻子正将丁浅死死压在炕上,那张泛着油光的脸埋在她颈间啃咬,粗糙的手撕扯着她早已残破的衣衫。
丁浅被麻绳反绑着手脚,胶带封着嘴,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身体剧烈挣扎着,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