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提线,怪事又成一桩美谈!』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温宁挽着凌寒刚踏入宴会厅,陈默便从香槟塔旁快步迎来。
他唇瓣微启,似乎想说什么。
温宁将这微妙的气氛尽收眼底,指尖从凌寒的臂弯中抽离,体贴的说:
“我正好看到林家的几位妹妹在那边,该去打个招呼的。”
“你们慢慢聊。”
说完,她已优雅转身走向不远处那群笑语盈盈的年轻名媛。
温宁。
温氏集团的掌上明珠,凌家为独子凌寒千挑万选的联姻对象。
百年名门的浸润,赋予了她一种被精心打磨过的、无可挑剔的精致。
此刻她身着一袭黛青色高定礼服,恰到好处地衬出她纤细的腰肢与优雅的肩颈。
她端着香槟杯穿梭在宾客之间,笑意得体,问候周全,挑不出半分错处。
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 “不愧是温家小姐”。
配凌寒,的确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陈默望着温宁无懈可击的背影融入人群,才缓缓收回视线,转向身旁的挚友。
凌寒静立在那里,一身剪裁凌厉的黑色西装,肩线挺括如刀削,将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的手指修长分明,腕间戴着块百达翡丽星空腕表。
表盘上复刻的星轨精准运行,分秒不差,恰似他如今严丝合缝、没有丝毫偏差的人生。
如今的他,是完美履行家族联姻义务的凌家独子,是推动凌氏庞大商业版图持续扩张的冷酷掌舵人。
事业如日中天,手段果决狠厉,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冷若冰霜,再难窥见半分属于“人”的温度。
偶尔对旁人颔首示意,也仅是上层社交场合千篇一律的标准礼仪。
那个曾经会被丁浅一个出格的玩笑惹得耳根通红、
会因她一个眼神而心跳失序、
眼底盛满温柔与纵容的鲜活少年,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精致而冰冷的商业机器。
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紧绷:
“阿寒,她来了。”
“谁?”
凌寒下意识地反问,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丁浅。”
陈默一字一顿:
“我看见她了。”
“什么?”
他的表情如遭雷劈,一时竟无措了起来。
那个被时光尘封的名字,轻易就刺穿了他精心构筑一整年的、坚不可摧的冰冷表象。
“在那边。”陈默的指尖指向落地窗边的角落。
凌寒的视线几乎是机械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循迹望去。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被夜风撩起的丝绒窗帘,和空荡荡的角落。
“奇怪,明明刚才还在的。”
陈默蹙眉,目光在人群中反复搜寻。
其实来之前,凌寒就注意到了那份嘉宾名单,明德研究所赫然在列。
那是丁浅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与他的总部大厦仅隔两条街的距离。
良久,凌寒才沉声开口:
“我以为,她肯定辞职了。”
陈默说:
“那,如果真遇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
凌寒自嘲的说:
“现在的我,在她面前,还有资格谈‘打算’么?”
他们之间横亘的,早已不是年少气盛的误会与争吵。
那是她用整个青春、满腔孤勇,最终却被他亲手碾碎、弃如敝履的真心。
这真心如今化作铜墙铁壁,将他永远隔绝在外。
“陈默,她说了,恩怨两清,你还不了解她吗?”
陈默的手掌沉沉落在他肩头,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然而理智的认知,终究敌不过本能。
整个晚上,凌寒的目光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在衣香鬓影间无意识地寻找。
每一次稍显清冷的笑声,每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背影,都让他心跳失控地漏跳一拍。
又在下一秒看清不是她后,重重回落。
这种在希望与失望间反复撕扯的煎熬,终于让他无法再忍受宴会厅里虚伪的喧嚣。
他抬起脚朝着与热闹相悖的花园方向,大步走去。
花园里,左侧的吸烟区几位宾客在谈笑间吞吐着烟雾。
不远处,一道人影懒散地伏在雕花铁艺桌上,像是醉意微醺,又像是在小憩。
他皱了皱眉,本能地避开那缭绕的烟雾,转身走向空无一人的右侧。
凌寒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支着。
他扯松了点领带,喉结滚动,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这条领带,勒得他几乎窒息。
远处喷泉的水声忽远忽近,缥缈得如同她当年落在他耳畔,那温热又缱绻的呼吸。
正当他沉溺于这纷乱的幻象时。
“喂?”
“实验数据错了?发过来我看看。”
这声音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凌寒的太阳穴上。
他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
周遭的世界仿佛被瞬间抽成真空,万籁俱寂。
他猛地抬眼。
月光下,不远处那个原本趴在雕花桌上的身影,正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一边慵懒地直起身。
她随意抓了抓凌乱的短发,露出清晰利落的侧脸轮廓,和那双他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的眉眼。
竟然是她。
丁浅。
一年零六个月又二十一天。
那个他以为早已远遁天涯、此生不复相见的女人。
此刻就坐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对着电话冷静地讨论着实验数据。
凌寒的指节死死抵住沙发扶手。
他凝视着她那头陌生的利落短发。
恍惚间,昔日的场景仿佛穿透时光,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又不吹干头发?”
他皱着眉,看着从浴室出来,顶着一头半干长发的她。
“等一下就干了嘛!”
她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
“过来。”
“啊~真麻烦。”
她嘴上抱怨着,身体却乖乖窝进他怀里。
他拿起吹风机细细的帮她吹着头发:
“不吹干,以后会头疼的。”
“知道啦知道啦,少爷,你真啰嗦,活脱脱一个管家公。”
……
情动时,她的长发与他的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事后,他总爱用手指慢慢梳理那些微乱的发尾,直到它们柔顺地垂落。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眼前只剩下月光下她冷冽的侧影和那头决绝的短发。
嗯,别急,我先看看数据,待会儿详细回复你。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轻声的安抚着。
谁能想到,这个在外人眼中天赋异禀却又刻苦沉稳的丁浅。
私下里是个能把他气得跳脚、又爱得心颤的小疯子。
电话刚挂断,她的右手摸向桌面的挎包。
纤细的指尖夹出一支普通、最呛喉的香烟,随意地叼在唇间。
嚓——
打火机窜起一簇蓝色火苗。
她偏头点烟时,火光在那双柔软的唇上短暂停留。
那是他曾吻过无数次的唇,如今却染上了陌生的烟草气息。
最让凌寒心头剧震的,是她吸烟的姿势,娴熟无比,每口都吸得极深。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应酬归来,身上沾了烟味,她气得把沙发上的抱枕全砸在他身上,眼眶通红。
他只好将这只炸毛的小猫紧紧箍在怀里,低声下气地哄了整夜。
最后连那件昂贵的大衣都扔进洗衣机,才换来她一个勉勉强强的笑脸。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香烟。
而现在。
她短发利落,面容消瘦,身型单薄。
就倚在不远的藤椅上,指间那支最烈的烟草,正以惊人的速度燃烧、缩短。
他没想到。
短短一年时光,竟在她身上凿出如此深刻的改变。
像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