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儿也不是一个劲儿噎人的。
她不看人脸色，不代表她不懂看。
她再问几句，这小哥哥就得哭出来了。
男孩子咋都这么爱哭，这个小哥哥是，章乔也是。
嗨呀。
这里是她的地盘，她不欺负自己人。
小苗儿站起来，伸手拍拍羞恼得炸毛的男娃子脑袋，一缕灵气隐入男娃子发心，“我叫小苗儿，你要是经常回来陪叔公跟叔婆，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她自认为自己这是安慰人了。
安慰完了再瞅小男孩一眼……还是嫌弃，“你比小乔还瘦。”
李家宝，“……”他要回家。
大人们只当两个孩子开始熟络了，转头继续说说笑笑，唠起明儿赶集的事。
院子里的交谈声很晚才静下去。
……
第二天。
依旧是天光微微亮，凤凰屯的木车队就开始往镇上出发。
小苗儿坐在木车上抖腿嘚瑟，这次总算没被落下了。
亏得她机灵，晚上睡觉的时候闹着要睡外面，妈妈一起床她就知道。
小苗儿扭头看旁边跟她一样被放在草垫子上的男孩，“你怎么也在？你也去帮卖菜吗？那你得像我这样又白又胖才行，你瘦巴巴的，人家都不信你家的菜好吃。”
李家宝，“……”
他快气死了。
反是大人们被小娃娃的话逗得直乐。
“可不是，小苗儿都成咱村的小招牌了。”
“家宝，多吃饭多吃菜！不能被妹妹笑话喽！”
“等把菜卖了挣了钱，让你爷爷奶奶给你买肉吃！”
李家宝：=。=#
镇菜市口，又是早早挤满人。
远远看见车队出现，人群立刻蜂拥而至。
李家宝头回见识这种阵仗，被吓一大跳。
接着耳边就响起娃娃清脆嗓音，“卖菜啦卖菜啦！莴笋一毛钱一根、蕹菜小白菜生菜五分一斤……今天还有新鲜的枇杷咧！超甜！”
李家宝，“……”小胖妞卖菜竟然有模有样。
他比她大，不能被比下去！
李家宝骨碌下车，跑到自家木车前，一门心思要赢过小胖妞，胆子也大起来，“卖菜啦买菜啦！莴笋一毛钱一根、蕹菜小白菜生菜五分一斤……今天还有新鲜的枇杷咧！超甜！”
小女娃叉腰哈哈笑，“你学我说话！”
李家宝，“……”
就学就学！
“卖菜啦卖菜啦！”
先挤过来的人都是回头客，有经验，挤得利索。
新来的生客被挤到后头，急得想跳脚。
凤凰屯木车来了七八辆，带来的菜看起来很多，但是抢着买的人更多啊！
前头那些王八蛋，买菜是拿麻袋装的！一买就是几十斤！
等轮到他们，怕是好多菜都没了！
……
场面又热闹又乱。
等木车周围人群散去，带来的菜已经全部卖了个干净。
就连张奶奶家那四筐枇杷都卖光了。
因为枇杷品相好，总共的量又不多，所以村里人商量着定价，卖的跟县城优质枇杷一个价，一斤四毛五。
要是卖不掉，老村长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把枇杷运到县里去。
那边手头富裕的人家比镇上多。
结果还是他料差了，镇上舍得吃的人也不少，是真不少。
“小苗儿，我们村的菜这么好卖？你每次来卖菜，他们都这样抢吗？”李家宝扯袖子随手抹掉脑门的汗，还在震惊中。
小苗儿咧嘴，小白牙白得晃人，“是呀，是不是很好玩？”
“……”确实还挺好玩的。
他平时老是生病，除了在学校，爸妈很少让他出门。
窝在那个小房间里，除了做作业就是发呆，根本没有玩的机会。
李家宝眼睛飘忽，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连朋友都没有。
县城的大人，都不让他们的小孩跟他玩，怕沾霉运。
切。
他还不乐意跟他们玩呢。
谁稀罕。
“菜卖光光了，枇杷也卖光光了，等会大人就要去菜市场买肉回家啦。”
小苗儿老手带新手，朝小男孩勾勾小指头，悄声道，“等会我们跟着去，菜市场里面好多好吃的！我们盯着想吃的多看几眼，大人一准给我们买！”
李家宝，“……”
“油炸粑、小碗糕、发糕、米豆腐、大肉包子……吃不吃？”
李家宝，“……”
不吃是傻蛋！
……
李春华跟家里约好了，今儿中午趁着下班时间，过来再拿两袋子菜。
马镇跟县城距离说远不远，搭微型车一趟来回也就四十分钟，单程六毛钱的车钱。
下了车，他直奔约好的地方，远远就瞧见在马路边上排成长队的木车，车里只剩空箩筐垒叠。
哦，最前头的木车旁边，还有他儿子。
蹲在那里，左手一个肉包，右手一块发糕，嘴角沾着包子、发糕的碎屑，可见的吃得满足，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儿子旁边同样的姿势，还蹲着个女娃娃。
李春华看了两眼就觉得没眼看了。
两个娃娃并排蹲，对比格外强烈，他儿子被衬得像颗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又干又瘦吧。
老村长这次带来的菜，特地留了两大袋子没卖，给儿子留着的。
看着人来了，他把麻袋从木车上搬下来，“菜已经装好了，你提着就能上车，下午要上班怕你时间不赶趟，赶紧搭回程车去。”
老村长说着，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卷钱来，递上，“我跟你妈在家里花不上什么钱，米、菜自己种的净够吃了，你们在外头虽然有工资，但也处处要用钱。这是这段时间家里卖菜挣的，你拿去，该省省，该花花。”
时间已经正午，五月末的日头逐渐灼人。
李春华看着面前的老父亲，这几年父子俩关系闹得僵，爸的头发比同龄人要白好多。
常年地里劳作，皮肤晒得黝黑，额头、眼角全是年长的皱纹。
李春华撇开眼，眼眶被阳光刺痛，心脏处密密麻麻的闷疼。
难过，羞愧，更多的是内疚。
他没接钱，只提过两个装得满满的麻袋，哑着嗓子，“那些人跟我定菜也是给钱的，甭操心我。真要钱不够用了我再回来拿，这些你先攒着。明天我回村接家宝。”
李家宝一听，老大不乐意，“爸，要不你给我请个假，让我多玩两天？”
李春华抬脚一榔子踢上儿子屁股，“考试语文20数学17，你好意思请假我都没脸找老师去！滚蛋！”
李家宝先看一眼笑嘎嘎的小胖妞，“……”
他又又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