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的首个万寿节,虽因先帝丧期未过不宜过分铺张,但宫中仍依制设宴,邀宗室重臣同贺。
镇北将军府自然在受邀之列。
赴宴前夜,南宫诀觑着柳长雪神色,见她依旧淡淡的,心中不免七上八下。他蹭到正在挑选明日服饰的柳长雪身边,试探着开口:“娘子,明日宫宴……”
“嗯。”柳长雪头也没抬,指尖拂过一件湖水绿暗纹宫装。
“将军自去便是,我有些乏,或许……”
“不行!”南宫诀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装可怜,一把拉住她的手:“娘子必须去!你不在,我……我心慌!”
柳长雪终于抬眸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南宫将军沙场点兵、朝堂博弈尚且不惧,区区宫宴,何来心慌?”
“那怎么能一样!”南宫诀理直气壮:“宫宴上牛鬼蛇神最多,没有娘子在身边镇着,万一有人欺负我呢?
【这人……越发胡搅蛮缠了!】
柳长雪心底无语,挣了挣手却没挣开,只得由他握着,语气依旧平淡:“谁敢欺负你?”
“总之娘子得去!”南宫诀打定主意要她同行,开始耍无赖:“你若不去,我便称病,我们夫妻一体,要缺席一起缺席。”
柳长雪瞪他,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随手点了那件湖水绿的衣裙:“就这件吧。”
算是默认了同行。
南宫诀心头一喜,知道这是个缓和的好迹象,连忙趁热打铁,亲自帮她挑选相配的首饰,鞍前马后,殷勤备至。
翌日宫宴,果然宾客云集。
新帝年幼,端坐于上,由几位辅政大臣并太皇太后从旁提点。宴席间觥筹交错,表面上一派祥和,实则暗流涌动。
南宫诀与柳长雪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御座下首最显眼处,足见其地位超然。
两人一入场,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南宫诀一身玄色暗金纹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不怒自威。而他身侧的柳长雪,穿着那身湖水绿宫装,妆容清淡,神色平静,虽无过多珠翠点缀,却自有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与南宫诀站在一起,竟奇异地和谐。
落座后,南宫诀的注意力几乎全在柳长雪身上,为她布菜,低声询问菜肴是否合口,举止间是毫不掩饰的呵护;
这让一些暗中观察,尚存某些心思的人,心里打起了鼓。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
太皇太后笑着说了几句勉励群臣、恭祝皇帝的话,便有宗室子弟和官员起身献上贺礼与祝词。
就在这时,一位素来以“耿直”,实则有些倚老卖老的宗室老王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先是说了一番恭祝皇帝万寿无疆的套话,话锋随即一转,落到了南宫诀身上。
“南宫将军年少有为,为我朝立下不世之功,实乃国家栋梁。如今将军府人丁略显单薄,老夫看在眼里,亦是忧心啊。”
老王爷捋着胡须,一副为国为民的恳切模样:“将军正值壮年,当多为子嗣计,开枝散叶,方能稳固家业,亦是国之幸事。”
他话音一落,席间便有几人跟着附和。
“王叔所言极是,南宫将军确该考虑纳几位良妾,绵延后嗣。”
“将军与夫人感情甚笃,令人羡慕,但纳妾延嗣亦是正理,并不冲突。”
“听闻京中不少闺秀都仰慕将军风采……”
这些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御座附近的人听清。
柳长雪执箸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小口吃着碗中南宫诀方才夹给她的芙蓉糕,仿佛周遭议论与她无关。
南宫诀感觉到身边人瞬间细微的紧绷,心头怒火“腾”地就窜了起来,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率先发难的老王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王爷此言差矣。”
瞬间,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南宫诀缓缓站起身,先是对着御座上的小皇帝和太皇太后微微躬身,随即转身,面向满殿文武宗亲。
他的目光扫过刚才附和的几人,那几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那老王爷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本将军的家事,何时需要外人来忧心了?”
老王爷脸色一僵,强笑道:“将军误会了,老夫亦是出于好意,为将军府嗣脉考量……”
“嗣脉?”南宫诀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南宫诀的嗣脉,自有我与夫人操心。莫非在王爷看来,我南宫诀是那等需要靠纳妾才能延续香火的无能之辈?”
“这……老夫绝无此意!”老王爷额头见汗。
“既无此意,便请王爷,以及诸位有此想法的大人,收起这份‘好意’。”
南宫诀的声音陡然转冷:“本将军与夫人柳氏,相识于微末,结发为夫妻,此生绝不纳二色。此言,天地共鉴,神明可听!”
他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虽说本朝律法并未强制官员纳妾,但如南宫诀这般位高权重者,当众发誓绝不纳妾的,简直是……离谱。
更何况,他语气之决绝,态度之坚定,似乎毫无转圜余地。
柳长雪抿了抿唇,挑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最多就是唇角勾了勾而已。
那老王爷被噎得脸色通红,兀自不死心,嘟囔道:“将军情深义重,老夫佩服。只是……这终究是私事,于国于礼……”
“于国于礼?”南宫诀忽然提高了声音,再次打断他,这一次,他的目光直接投向了御座之上的小皇帝,以及他身旁的辅政大臣。
他上前一步,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声音朗朗:
“陛下,太皇太后,诸位辅政大人!臣,南宫诀,今日借此万寿盛典,有一不情之请!”
小皇帝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辅政大臣。
大臣们显然也没见过这个情况……好在一旁的太皇太后是经历过大风浪的,此刻面色平静,温声开口:
“南宫爱卿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南宫诀直起身,目光定在身旁也已站起身的柳长雪身上。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视她微微的挣扎,将她冰凉的手指牢牢包裹在掌心。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恳切:
“臣恳请陛下,能为臣与发妻柳氏,赐下一道恩旨!”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皇太后眸光微动:“哦?是何恩旨?”
南宫诀一字一句道:
“臣恳请陛下下旨,昭告天下——镇北将军南宫诀,与夫人柳氏长雪,一生一世一双人。南宫诀此生,绝不纳妾,不收通房,不立侧室!”
“凡有妄图以姻亲之名,行钻营、离间之举者,皆视同对将军府不敬,对陛下不忠!望以此旨,绝天下悠悠之口,安臣与内子之心!”
说罢,他顿了顿,补充道:
“此旨,非为限制臣,实为保全某些不安分之人的身家性命。免得日后有人因触怒本将军,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还不知缘由!”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