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周,裴川的日程被排得满满当当。
白天泡在图书馆,晚上对着电脑改论文,连给顾屿发消息的时间都得挤。
每次对话框里敲下“老师,今天还好吗?”,都要等上一两个小时才能收到一句简短的“没事,你忙”,可即便这样,他也会反复看几遍,指尖蹭过屏幕上的字,心里才踏实些。
周三傍晚,裴川刚提交论文初稿,习惯性点开和顾屿的聊天框,却发现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中午——他问“团建结束后要不要我去接你”,顾屿没回。
按说教师团建三点就该返程,现在都六点了,怎么会没消息?
裴川心里莫名发慌,抓起外套就往顾屿家跑,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开了,屋里漆黑一片,冷锅冷灶,显然没人回来过。
“难道还在学校?”
裴川咬了咬牙,转身往A大赶。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往上涌——他想起顾屿早上说过“大家让体育组一起光膀子在山泉里游泳”,顾屿胃不好,山里的泉水那么凉,他肯定又硬撑着没拒绝。
行政楼的走廊静得吓人,只有裴川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冲到体育组办公室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晚上没开中央空调,38度的室温裹着汗味,让人喘不过气。
而办公桌前,顾屿正趴在桌上,肩膀微微发抖,手臂紧紧抱着肚子,连裴川进来都没察觉。
“老师!”
裴川快步冲过去,伸手碰了碰顾屿的后背,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他心一紧。
顾屿慢慢抬起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额头上的汗把碎发都浸湿了,贴在皮肤上,眼神涣散得几乎看不清人。
“裴川……”
顾屿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刚开口,胃里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他忍不住弯下腰,手死死抠着桌沿,指节泛白,“胃……疼得厉害……”
裴川蹲下身,小心地把他扶起来,才发现顾屿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冰凉。
“怎么回事?不是去团建了吗?怎么弄成这样?”
他的声音发颤,一边帮顾屿揉着胃,一边往办公室外看——得赶紧送他去医院,可顾屿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顾屿靠在裴川怀里,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哼着:
“山泉……冷……校长递的西瓜……冰的……大巴冷气……18度……”
裴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山里的泉水再清也是刺骨的凉,顾屿被同事起哄,肯定不好意思说自己胃不好,硬着头皮光膀子跳下去;校长是他爸妈的好友,递来的冰镇西瓜,他更是没法拒绝,只能咬着牙吃;回程大巴里冷热交替,38度的室外到18度的冷气房,他本就脆弱的肠胃哪里扛得住?
“傻子,不会拒绝吗?”
裴川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委屈。
他伸手想把顾屿抱起来,刚一用力,顾屿就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的汗滴落在裴川的手背上,滚烫的。
“别……别动……”
顾屿抓着裴川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肤里,“肠子也疼……像有东西在拧……”
他的身体还在轻轻发抖,不是冷的——办公室里明明闷热得让人出汗,可他却像掉进了冰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是着凉加中暑,再加上冰西瓜里的细菌刺激,肠胃彻底乱了套。
裴川赶紧打开顾屿的柜子,找到一件外套,裹在顾屿身上,又蹲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背上:
“我背你去医院,忍一忍,很快就到。”
顾屿的头靠在裴川的颈窝,呼吸滚烫,带着点虚弱的水汽,他想再说点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裴川背着,一步步往楼下走。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裴川的脚步很稳,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背上的人在轻轻发抖,还有那压抑的、偶尔漏出来的闷哼。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明明自己已经把顾屿的禁忌记了满满一备忘录,明明反复叮嘱他“别硬撑”,可还是没护好他。
走到楼下时,顾屿忽然在他耳边轻轻说:
“裴川……对不起……没回你消息……”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裴川的眼眶瞬间红了。
“别说对不起,”裴川停下脚步,偏头看着背上的人,语气带着心痛,“是我来晚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背着顾屿往校门口走,昏黄的路灯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个身影拉得很长,像要一直走到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