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着肩膀走过去,好像只是路过。脸上甚至挂起了一丝混不吝的笑,眼神却像淬了冰。
“喂,几位大哥,”他声音不高,却让那边的喧闹瞬间静了一瞬,“动我一中的人,问过我没有?”
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揪住为首那个青年的衣领,一拳就砸了过去。
“妈的!陈瑾!你少管闲事!”
那青年吃痛,反应过来后也红了眼,几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陈瑾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下手狠厉,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竟将那几个混混逼得有些狼狈。
林辰吓得闭上眼,只听得到拳头到肉的闷响和吃痛的惨叫。
混乱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拉了他一下。他颤抖着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裴欢站在了他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裴、裴欢同学……”林辰的声音带着哭腔。
裴欢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平静地投向战场中心。
就在陈瑾将为首青年死死按在墙上,拳头即将再次落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喧嚣:
“故意伤害,轻则治安拘留,重则刑事责任。你想选哪个?”
陈瑾的拳头僵在半空。
他猛地回头,看见裴欢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开外。
她背着书包,校服整洁,神情依旧是那种令人恼火的平静。
她终于看他了。
终于对他说话了。
那几个混混见有人来,啐了一口,趁机撂下几句狠话,互相搀扶着溜走了。
校门口只剩下他们三人,空气仿佛凝固。
陈瑾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混着嘴角的一点血迹滑落。
他看着裴欢,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着这几天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不解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突如其来的失落。
“你管我?”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喘息而沙哑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受伤野兽的呜咽,“你不是当我不存在吗?啊?!”
他猛地甩开钳制着的青年,一步步走向裴欢,眼神死死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控诉:
“前几天还跑来医院假好心!说什么规则!说什么希望!转头就把我当空气!”
“我抽烟你不管!我摔东西你不管!我他妈在教室里打架你都不抬一下眼皮!”
“现在老子在校外打几个杂碎,你倒站出来管了?!”
“裴欢!你他妈什么意思?!耍我好玩吗?!”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在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质问。
林辰在他骇人的气势下,缩在裴欢身后,抖得更厉害了。
陈瑾那双惯常充斥着戾气的眼睛里,此刻竟隐隐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虽然被他强行忍住。
但那强撑的凶狠之下,破碎的脆弱已然无处遁形。
他像一只被主人无故冷落、只能用拆家来发泄,最终在主人终于投来目光时,委屈又愤怒地发出呜咽的大型犬。
明明浑身是刺,眼神却可怜得要命。
裴欢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失控的咆哮,看着他强忍的狼狈,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愤怒和受伤。
陈瑾逼近裴欢,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压迫感,目光却死死盯住她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剜掉。
他猛地伸手指向林辰,吓得林辰一个哆嗦。
“裴欢!你告诉我!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只有这种好学生、乖宝宝,才值得你裴大小姐看一眼?!耍我很好玩吗?!”
听着陈瑾的控诉,她知道,她等到了。
“因为,”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陈瑾心上,“在教室里那些,是你演给我看的戏。而刚才。”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混混,以及他拳头上的血迹,“你是真的想毁了自己。”
她顿了顿,眼神里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了类似于……无奈的情绪。
林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气氛,虽然害怕,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小声对裴欢说了句“谢谢”,然后飞快地捡起自己的钱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校门外,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瑾微微佝偻着背,刚才打架时的凶狠气焰荡然无存,嘴角和指关节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里的狼狈来得强烈。
他不敢看裴欢,视线飘忽地落在脚下的尘土上。
裴欢没有说话,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干净的纸巾,抽出一张,递到他面前。
陈瑾愣了一下,看着那张洁白的纸巾,没有接。
“擦一下。”裴欢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缓和。
陈瑾抿了抿唇,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接了过来,胡乱在嘴角擦了擦,白色的纸巾立刻染上一抹刺眼的红。
他捏着那张脏了的纸巾,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能走了吗?”裴欢问,目光扫过他指关节的伤,“或者你需要先去诊所处理一下?”
“……不用。”陈瑾闷声回答,声音沙哑。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谈什么?”
“找个安静的地方。”裴欢说着,已经转身,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通往河边小公园的路。
陈瑾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开脚步,沉默地跟了上去。
他落后她半步,看着她被风吹起的马尾,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预想过无数次她可能有的反应。
嘲讽、说教、报警,唯独没想过是这样……近乎平和的“谈谈”。
河边的风带着水汽,吹散了夏末的闷热,也稍稍吹散了陈瑾心头的躁郁。公园长椅上,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听得见河水流动的声音。
陈瑾盯着自己破了皮的拳头,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点自嘲:“那东西……我看不懂。”
他指的是那份《法律意见书》。
“我知道。”裴欢并不意外,“里面的法律术语对你来说很陌生。但核心观点,你看明白了吗?”
陈瑾沉默了。
他想起那白纸黑字指出的“七日”与“十日”的对比,想起那份冰冷的官方《执行情况告知书》上同样出现的“再审”二字。
“……程序违法。”他低声说,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涩感,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程序违法。”他低声说,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涩感,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是。”
裴欢肯定道,侧头看他,“程序违法,意味着当年审判你的父亲时,规则本身就没有被遵守。一个建立在错误规则上的结果,本身就值得被推翻。”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煽动,只是在陈述一个逻辑事实。
“可是……”陈瑾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深深的怀疑。
“这能有什么用?就算规则错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人……那些事……早就定了性!我一个高中生,拿着这几张纸,能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力感,那是长期被现实打压后形成的惯性思维。
“你不是一个人。”
裴欢看着他,眼神专注而认真,“这份意见书,是指引,是路线图。它告诉你漏洞在哪里,依据是什么。你需要做的,不是凭你一个人的拳头去对抗,而是拿着这份东西,去找能在这个规则体系里做事的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