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只是平静地看着金毛,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然后,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按,调出一个界面,将屏幕转向金毛。
屏幕上不是预想中的社交软件,而是一个清晰的报警电话拨号界面。
数字“110”赫然在目,她的拇指就悬停在绿色的拨打键上方。
“根据《华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
她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写恐吓信或者以其他方法威胁他人人身安全,或者公然侮辱他人、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金毛叼着的烟上:“另外,在公共场所吸烟,违反《h市控制吸烟条例》,可由相关部门处五十元以上二百元以下罚款。”
金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愣住了,面面相觑。
教室里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噗嗤声,又赶紧憋住。
陈瑾也愣住了,他看着裴欢,眼神里的阴郁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取代。
他预想过各种反应,尖叫、哭泣、或是像其他女生一样躲闪,唯独没想过会是……现场普法?
算了,她听不懂人话,他早该想到的。
金毛回过神来,感觉面子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把烟头摔在地上:“干!你他妈吓唬谁呢?”
“不是吓唬,是告知。”裴欢纠正道。
“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威胁。下一步是取证。”
她的视线扫过被扔在地上的烟头,“随意丢弃垃圾,违反《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以及,你刚才的行为涉嫌寻衅滋事。”
她语气依旧平稳无波:“需要我帮你联系派出所,或者城管部门吗?我可以提供现场照片和录音作为证据。”
金毛和他身后的两个混混脸色变了几变。
他们欺负学生惯了,靠的就是学生胆小怕事,不敢声张。
第一次遇到这种不仅不怕,还一本正经跟他们讲法律条文、甚至要主动报警的硬茬子。
“你……你他妈……”金毛指着裴欢,想放狠话,但对上她那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又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确实已经调出的拨号界面,后面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
“我们走!”金毛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
他狠狠瞪了陈瑾一眼,“小子,你等着!”说完,带着两个手下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连最初来找陈瑾的目的都忘了。
教室后门被带上,教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裴欢。
这个转学生,不仅敢跟校霸陈瑾叫板,居然三言两语就把校外那些凶神恶煞的混混给……吓跑了?
“经常有校外人员进来?”裴欢回头,疑惑地问同样目瞪口呆的林辰。
林辰还没回神,不自觉点点头。
校外人员可以堂而皇之进一中,这安保......
裴欢已经在想放学怎么去和校门口的保安普法了。
陈瑾还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落在裴欢身上。
他看着她平静地收起手机,重新拿起笔,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胸口堵着的那股气,不上不下。
他本该觉得解气。
金毛吃瘪是他乐见的,但让金毛吃瘪的方式,以及让金毛吃瘪的人,都让他感觉极其……不适。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叫裴欢的转学生。
她的行为模式,她的思维方式,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裴欢仍然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但她没有理会。
回到脑海中,她翻开系统提供的法律读本,目光落在关于“正当防卫”的条款上。
又一节下课铃响,几个同学围到裴欢桌边。不是问问题,而是带着好奇和一丝敬畏。
“你刚才不怕吗?”一个女生小声问。
裴欢整理着书包,头也不抬:“恐惧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他们要是真动手……”
“那就取证,验伤,起诉。”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轻伤三年以下,重伤三年以上。他们的案底比我清楚这个。”
围着的同学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陈瑾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个被隐约围住的侧影。
什么时候,不良少女也可以变成让人有安全感的对象了?
陈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用“不良差生”或者“书呆子”这种简单的标签去定义她。
她像一团迷雾,看似清晰冷静,实则难以捉摸。
放学时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校门口。
裴欢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司机张叔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习惯性地想要唠叨几句,却在触及她眼神时蓦地收声。
后视镜里的少女依旧是那张脸,可那双眼睛里沉淀的东西让他感到陌生。
小姐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张叔难得主动开口。
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叛逆的浮躁,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好像能洞穿人心。
裴欢望向窗外,唇角微扬:是吗?
“回家吧,张叔。”对上张叔的视线,裴欢弯了弯眉眼,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脑海中,【恋爱通告】系统的界面静静悬浮,陈瑾那张带着桀骜与戾气的脸清晰可见。
今天是个不错的开头。
“张叔,在前面的‘云镜’沙龙停一下。”
张叔有些诧异:“小姐,您这是……”
“想换个形象。”她微微一笑,“也该让爸妈放心了。”
三小时后,裴欢站在家中玄关的镜前。
及腰的长发如黑色瀑布般垂落,光可鉴人的纯黑发色将她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愈发剔透。
发型师的手法极好,发尾带着自然的微卷弧度,平添几分柔美,却又不失冷艳的气质。
当她走进客厅时,正在看报纸的裴怀远,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
抱着文件从书房走出的裴母谢容更是愣在原地,手机险些脱手。
“欢欢?”谢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的头发……”
“染回来了。”裴欢点点头,乖巧道,“以后也会保持这样。”
裴怀远放下报纸,仔细打量着她:“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你能想通就好。”裴怀远欣慰地说,“不过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女儿。”
谢容快步上前,想要触摸她的长发,又有些犹豫:“这样多好,之前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
裴欢安静地站在原地。
这位在法庭上以逻辑缜密、言辞犀利着称的律所合伙人,此刻指尖的动作却格外轻柔,仿佛触碰的是极易破碎的珍品。
那小心翼翼的触碰里,盛满了这些日子以来被她的叛逆伤过太多次的珍视。
“真好...”谢容的声音很轻,褪去了平日里的干练果决,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
仿佛指尖流淌的不再是发丝,而是失而复得的温情与牵绊。
她甚至微微低下头,方便母亲的动作,像一只终于收起利爪的猫。
裴欢感受到久违的家庭温暖。她轻声说:“以后我会好好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