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命河的浪头再次拍击山壁时,那团即将消散的黑影突然凝实。
暗青色鳞片从阴影里翻涌而出,裹成一副布满裂痕的古甲,模糊的面容下,竖瞳泛着幽绿磷光,断裂的锁链缠在臂弯,发出铁锈摩擦的尖啸:“擅闯者,斩!”
韩林后颈的签印还泛着灼痛余温,本源枯竭的虚浮感从脚底窜上来——方才为守剑令灌输本源,已抽走了他三成精元。
此刻见锁链撕裂虚空刺来,他喉间泛起腥甜,却仍在瞬间扫过三人站位:陆雪琪在左,天琊剑鞘还未完全抽出;张小凡在右,归墟斧刚从地面拔起;而命锁执事的攻击轨迹,正将三人退路封成一个三角。
“退!”他低喝一声,脚尖在洞壁一蹬,硬撑着撞向陆雪琪身侧。
陆雪琪的发丝被锁链带起的风割得生疼,眼尾瞥见韩林苍白的脸,心下一惊,天琊剑终于完全出鞘,清鸣划破洞中的压抑。
张小凡的归墟斧则重重砸在脚边,金芒炸出的气浪掀得他道袍猎猎作响,整个人借着反冲力向后暴退三步,斧刃却始终对准那团晃动的阴影。
锁链擦着韩林左肩划过,在岩壁上留下半寸深的沟壑。
他额角渗出冷汗,耳中系统提示音嗡嗡作响——【当前本源剩余47%,命影屏障维持需每刻消耗5%】。
不行,这样耗下去等不到对方露出破绽,三人就要被拖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陆雪琪紧抿的唇角,又落在张小凡攥得发白的指节上,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系统秘境兑换的“命契残篇”。
那是段残缺的神识契约,能将宿主部分感知与目标共享,当时只当是鸡肋,此刻却像根救命稻草。
“雪琪!”他踉跄着抓住她持剑的手腕,掌心按在她腕间的太渊穴上。
陆雪琪正要抽手,却觉一股温热的力量顺着血脉窜入识海——那力量里混着熟悉的青草香,是韩林惯用的青竹油味道。
她瞳孔微缩,突然看清了命锁执事锁链上流转的暗纹:“这是……”
“命契残篇。”韩林咬着牙,后颈签印开始渗出淡金色血珠,“增强你的神识抗性。本体不在这里,我们需要破局点。”陆雪琪的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天琊剑嗡鸣震颤,青色剑芒突然化作千万细针,刺入命锁执事的甲胄缝隙。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识海深处仿佛有面镜子被擦亮,那些原本模糊的锁链纹路突然清晰如刻:“它的核心命纹在左肩!韩师兄,这不是实体,是……是意志投影!”
“投影?”张小凡的归墟斧在掌心转了个圈,斧刃上的归墟纹突然亮得刺眼,“那要怎么破?”他话音未落,命锁执事的锁链已再次袭来,这次目标直指陆雪琪的心口。
陆雪琪不退反进,天琊剑挽了个剑花,剑尖精准点在锁链关节处——那里,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幽蓝纹路正随着锁链的动作明灭。
“就是现在!”她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锐色,“它的本体在命河之下!这具投影全凭命纹维持,只要切断核心——”
洞外命河突然掀起十丈高的浪头,浪尖上的暗青竖瞳几乎贴到了洞壁。
命锁执事的动作一顿,锁链上的“戊”字突然迸出刺目红光。
韩林看着那抹红光,突然想起方才黑影消散前指向的命门残片——门缝里飘出的半截锁链,末端同样刻着“戊”。
原来如此,这些执事根本就是命门的锁钥,而他们……
“小凡!”他突然抬头,眼中精光暴涨,“归墟斧的金芒!劈它左肩!”
张小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命锁执事左肩那道随着陆雪琪剑势明灭的幽蓝纹路,喉结滚动两下,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
归墟斧在他手中发出龙吟般的轰鸣,斧刃上的金芒几乎要刺破他的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脚底板在洞底碾出两道深痕,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命锁执事的锁链刚要转向,却见一道金芒已劈破虚空,正朝着它左肩的命纹直刺而来。
归墟斧的金芒刺破虚空时,张小凡的虎口已经裂开了血口。
斧柄传来的震颤几乎要震碎他的臂骨——那命锁执事的甲胄竟比玄铁还硬三分,可他不敢松力,咬着牙将全身力道都压在斧刃上。
“咔!”金属断裂的脆响混着骨裂般的闷哼,幽蓝命纹在斧锋下寸寸崩裂,暗青色鳞片簌簌坠落,像被暴雨打落的枯叶。
黑影发出的嘶吼几乎刺穿耳膜。
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万千锁链在命河里相互撕咬,震得洞顶碎石簌簌下落。
陆雪琪的天琊剑立刻横在三人前方,剑尖凝着的青芒随着嘶吼摇晃,她眼尾泛红,显然识海也受了震荡。
韩林踉跄着扶住洞壁,后颈签印渗出的血珠顺着衣领滑进脊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本源只剩39%了,比系统提示的消耗更快。
“散了?”张小凡的归墟斧“当啷”砸在地上,他单膝跪地,额角的汗滴砸在青石板上,“这东西……怎么跟砍在影子上似的?”他话音未落,那团即将消散的黑影突然迸出一线幽光,一缕半透明的残魂从甲胄裂缝里钻出来,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歪歪扭扭飘向洞壁深处的命门残片。
韩林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望着那缕残魂没入命门缝隙的瞬间,识海里突然炸开一道惊雷般的轰鸣:“钥匙已备……等待归位。”声音很旧,像被埋在黄土里千年的古钟,带着腐朽的回音,却清晰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踉跄着扑向命门,指尖几乎要贴上那道泛着幽光的门缝——无咎祖师曾说命门是镇压大凶之物的锁,可此刻门缝里渗出的气息,分明带着某种……期待?
“韩师兄!”陆雪琪的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却烫得惊人,“命门在动!”
韩林这才发现,洞壁上的命门残片正在扭曲。
原本静止的锁链纹路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蛇群,缝隙越撑越大,竟在三人面前撕开一道半人高的裂缝。
裂缝里涌出的风带着奇异的甜腥,混着某种熟悉的香火味——像是洪荒古殿里燃了千年的沉水香。
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发出清越长鸣,剑身上的星斗纹全部亮了起来,指向裂缝深处。
“那是……”张小凡捡起归墟斧,斧刃上的归墟纹也在发烫,“宫殿?”
裂缝里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是座被黑雾笼罩的宫殿,飞檐上的金漆虽已斑驳,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恢弘——檐角挂着的青铜铃铛有半人高,门楣上的匾额刻着三个古篆,韩林只来得及看清第一个“太”字,第二个“虚”字的笔画还没认全,第三个字的结构便让他后颈发凉——那是个“劫”字,笔锋里浸着血一样的红。
“看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韩林的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平稳。
他望着裂缝里翻涌的黑雾,突然想起系统秘境里那卷残破的《洪荒星图》——太虚幻境,是传说中连接三千世界的枢纽。
可蚊道人当年封印诛仙本源时,为何要留这样一道门?
陆雪琪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他们当年在大竹峰练剑时约定的暗号:警惕,有异变。
韩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裂缝边缘的黑雾里,正有无数细小的锁链在游动,链身上的“戊”字泛着和命锁执事相同的幽蓝。
原来那些执事不是守卫,是钥匙——用执念和怨气铸的钥匙。
“小凡。”韩林转身看向还在盯着宫殿发愣的张小凡,“检查归墟斧的共鸣。”
张小凡立刻握住斧柄。
他的指尖刚触到斧刃,归墟纹突然亮得刺眼,斧身传来的震动让他几乎握不住:“在……在发烫,比刚才劈那东西时还烫。”
陆雪琪的天琊剑也开始震颤,剑鸣里带着几分急切,像在催促什么。
韩林摸了摸后颈的签印,本源的虚浮感还在,但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高维通道波动,是否消耗本源10%解锁《太虚幻境纪要》残卷?】他刚要应下,却见陆雪琪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裂缝深处——
黑雾里,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在靠近。
那影子的轮廓像极了无咎道人的道袍,可仔细看又不对,衣摆处绣着的不是青云山的竹纹,而是……
“韩师兄!”张小凡突然低喝一声,归墟斧再次扬起,“那东西身上的锁链!和刚才那执事的一样!”
韩林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裂缝里逐渐清晰的锁链,终于看清了门楣上第三个字的全貌——不是“劫”,是“刧”,古同“劫”,但多了道血线贯穿中间。
这不是普通的通道,是……
“退。”他突然抓住两人的手腕,本源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后颈签印。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本源剩余28%,强制开启屏障!】洞壁上立刻泛起一层淡金色光膜,将三人护在中间。
裂缝里的锁链已经触到了光膜,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像无数指甲在刮擦心尖。
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脱离她的掌心,悬浮在光膜前,剑尖直指裂缝。
韩林望着她发白的唇角,知道她在暗中用剑心引动光膜的力量。
张小凡的归墟斧也开始共鸣,斧刃上的金芒和光膜的金光交织,在三人头顶形成个旋转的光轮。
“这门……在等我们进去。”韩林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
陆雪琪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颤动:“你早猜到了?”
“三天前在祖师祠堂。”韩林摸了摸腰间的守剑令,那枚刻着“守”字的青铜令正在发烫,“无咎祖师的遗言里说,守剑人不是看门人,是引路人。我当时没懂,现在……”他望着裂缝里若隐若现的宫殿,喉咙发紧,“现在懂了。”
洞外命河的浪声突然变了调。
原本沉闷的拍击声里,多了种类似号角的嗡鸣。
韩林知道,那是命河下的本体在感应到钥匙归位后,开始苏醒了。
他松开两人的手腕,从怀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两颗淡金色的丹药:“本源丹,吞了。”
陆雪琪接过丹药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
那茧是当年在祖师祠堂擦剑留下的,这么多年都没消。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这个总把剑穗系歪的守剑人,蹲在台阶上给青竹蜂云剑上油,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他脸上,像给那副憨厚的模样镀了层金边。
可现在,他的眼底有团火,烧得比天琊剑的剑芒还亮。
“进去之后,”韩林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陆雪琪腕间的太渊穴上——那里还留着命契残留的淡金印记,“无论看到什么,都跟着守剑令的方向走。它认我,就认你们。”
张小凡把丹药塞进嘴里,苦味在舌尖炸开。
他望着韩林腰间的守剑令,突然想起大竹峰的老黄狗——那狗总爱蹲在门口,看似懒洋洋的,可只要有人靠近田埂,它立刻能扑出去咬断偷稻贼的裤脚。
原来守剑人,和老黄狗是一样的。
裂缝里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厉害了。
宫殿的飞檐已经完全显现,青铜铃铛在风里摇晃,发出沙哑的脆响。
韩林摸了摸后颈的签印,本源的虚浮感还在,但心里突然踏实了——不是因为系统,不是因为守剑令,是因为左边有持剑的姑娘,右边有握斧的兄弟。
“走。”他迈出第一步,光膜随着他的动作裂开道缝隙。
陆雪琪的天琊剑“咻”地窜进裂缝,张小凡的归墟斧紧跟着跃起,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跟上。
洞外命河的浪头拍得更急了。
命门残片上的锁链纹路全部亮了起来,像条被点燃的火龙,顺着裂缝窜进了太虚幻境。
韩林的身影消失在黑雾前的最后一刻,回头望了眼洞壁——那里,无咎祖师的画像不知何时掉了下来,画中老人的眼睛,正朝着裂缝的方向微微扬起。